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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绛珠泪尽情债终偿 神瑛缘错尘世梦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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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黛玉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行至潇湘馆门口。紫鹃见她归来,脱口而出一句“阿弥陀佛,可算到家了”,这话恰似一记重锤,狠狠击中黛玉的心弦。刹那间,黛玉只觉喉头一阵发甜,一股腥热涌上,“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整个人身形晃荡,摇摇欲坠,几近晕厥。好在秋纹与紫鹃恰在身旁,二人眼疾手快,赶忙一左一右,稳稳将黛玉扶住,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搀扶着她艰难挪步,往屋内走去。

待秋纹告辞离去,紫鹃与雪雁便守在黛玉床边,片刻不敢离开。眼见着黛玉悠悠转醒,她眼皮轻抬,微微睁眼,瞧见紫鹃与雪雁满脸泪痕,神色哀伤,不禁轻声问道:“你们守在这儿,哭哭啼啼做什么呢?”紫鹃见黛玉开口,言语间思路清晰,高悬的心这才稍稍落下,忙不迭说道:“姑娘,您刚从老太太那边回来,不知怎的,身子突然就不舒服了,可把我们吓得不轻,一时慌了神,没了主意,这才忍不住哭了。”黛玉嘴角微微一动,扯出一丝苦涩笑意,说道:“我哪能就这么轻易死了呢。”话还没说完,便又剧烈喘息起来,气息急促。

原来,黛玉今日听闻宝玉与宝钗之事,这消息仿若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击中她多年来深埋心底的心病。一时之间,急怒攻心,致使她心智大乱,迷失了本性。待到回来吐了这一口血后,头脑反倒渐渐清明了些,只是之前发生的事,竟像被迷雾笼罩,一个字也记不得了。这会子瞧见紫鹃哭泣,才隐隐约约、模模糊糊想起傻大姐说的那些话。此刻,她心中反而没了先前的伤心欲绝,只一心求个速死,好彻底了却这一段宿债。

这边紫鹃与雪雁守在一旁,心急如焚,满心想着要去告诉其他人黛玉的状况,可又害怕像上次那般,招来凤姐数落,说他们遇事大惊小怪。

且说次日清晨,凤姐早早用过早饭,便匆匆往宝玉处赶去,她心里惦记着要试试宝玉的心思。轻车熟路走进里间,凤姐脸上堆满笑意,说道:“宝兄弟,大喜啊!老爷已经选好了良辰吉日,要给你办喜事啦。你高不高兴呀?”宝玉听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凤姐,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容,还微微点了点头。

凤姐见状,紧接着问道:“给你把宝姑娘娶来,好不好?”宝玉愣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凤姐接着又问:“给你把林妹妹娶过来,好不好呀?”宝玉听闻,瞬间笑逐颜开,“哈哈”大笑起来。凤姐瞧着宝玉这般模样,一时也拿捏不准他究竟是真明白,还是依旧糊里糊涂。于是,她又试探着说道:“老爷说了,等你病好了,才把林妹妹娶给你。要是你还这么傻愣愣的,可就不娶了。”宝玉听了这话,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我可不傻,你才傻呢。”说着,便站起身来,“我得去瞧瞧林妹妹,让她放心。”

凤姐赶忙伸手稳稳扶住宝玉,脸上堆起笑来,说道:“哎哟,宝兄弟,林妹妹早就知道啦。她呀,如今要做新媳妇了,小姑娘家的,自然面皮薄,害臊得很,不肯见你呢。”宝玉一听,哪肯罢休,又追问道:“那娶过来之后,她到底见不见我呢?”凤姐听了,心里头既觉得这事儿荒唐好笑,又着实有些着急。暗自思忖:“袭人说得果真没错,一提林妹妹,宝玉虽说满嘴还是疯言疯语,可瞧着倒像是比先前明白些了。要是他真的心里有数了,到时候娶的却不是林妹妹,这事儿一旦拆穿,可就如同捅了马蜂窝,麻烦大了去了。”这般想着,她强忍着笑意,哄着宝玉道:“你呀,要是乖乖听话,安安稳稳、好好养病,她自然就愿意见你;可要是还这么疯疯癫癫的,她可就不愿意见你咯。”宝玉一脸认真,说道:“我有一颗心,前些日子已经交给林妹妹了。她嫁过来的时候,肯定会给我带回来,还放回我肚子里头。”凤姐听了,只觉这全是痴人疯话,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出来,对着王夫人,苦笑着直摇头。

正说着,王夫人恰好来了。听闻此事,王夫人既觉得宝玉这番言语好笑,又满心心疼他这副模样,便说道:“我早听说了。眼下先别管他,且让袭人好生安慰他。咱们走吧。”

众人一道前往薛姨妈处,只说是心里惦记着这边的事儿,特来瞧瞧。薛姨妈见众人到访,感激不已,忙拉着众人的手,热络地说起薛蟠的近况。大家围坐一处,喝了会儿茶,薛姨妈正打算让人去叫宝钗过来,凤姐连忙阻拦道:“姑妈,先别告诉宝妹妹。”接着,她又笑着对薛姨妈赔不是:“太太这次来,一来是看望姑妈,二来呢,也有句要紧话,特意请姑妈到那边商议商议。”薛姨妈听了,点头应道:“好,好。”于是,众人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返回。

当晚,薛姨妈果然如约而至。她来到王夫人屋里。众人坐定,不免又说起王子腾的事,想起往昔种种,众人忍不住落下泪来。薛姨妈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方才我瞧见宝哥儿出来请安,看着还好好的,就是瘦了些,怎么你们之前说他病得很厉害呢?”

凤姐赶忙解释道:“其实也没那般严重,就是之前姨妈提过的冲喜之事,想着亲上加亲,让大妹妹与宝兄弟成亲,大家也能放心些;也是想借大妹妹的金锁,给宝兄弟冲冲喜,压压邪气,说不定病就好了。”

薛姨妈心里虽说赞同这门亲事,可毕竟是自家女儿,生怕宝钗日后受委屈,便开口道:“这办法倒也使得,只是终身大事,干系重大,咱们还得再仔细琢磨琢磨才好。”王夫人顺着凤姐的意思,赶忙接话道:“姨太太,您瞧您府上近来事儿繁多,宝钗的妆奁,要不暂且从简?”王夫人绝口不提宝玉的心思,紧接着又道:“姨太太,这亲事儿定了,早些把宝钗娶过来,咱们也能早一日安心呐 。”

薛姨妈虽忧心宝钗受委屈,可当下实在没别的法子,又见众人这般急切,思忖良久,终是点头答应下来。王夫人见此,满心欢喜,央着薛姨妈务必跟宝钗说明缘由,免得宝钗心生委屈。薛姨妈自是应下。众人一番商议,决定由凤姐夫妇做媒人。事情议定,众人各自散去。王夫人和薛姨妈这对姐妹,难掩重逢喜悦,又接着叙了大半夜的话,互诉衷肠,提及往昔诸多事宜,时而感慨,时而落泪。

次日,薛姨妈回到家中,将这边商议之事,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给宝钗听,还特意点明:“我已经答应他们了。”宝钗听了,先是低头不语,沉默良久,随后轻声说道:“女儿的终身大事,全凭父母做主。”话落,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薛姨妈见女儿如此,心疼得厉害,赶忙温言劝慰,说了许多体己贴心话,母女俩相拥而泣,屋内满是温情与无奈。

次日,天刚蒙蒙亮,凤姐便早早起身,风风火火地来到薛姨妈处。一见到薛姨妈,她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请了安,脸上堆满笑意说道:“姨太太,我今儿个来呀,是要跟您说,明日便是个顶好的黄道吉日。依我看呐,咱们就定在明日给宝姑娘过礼,您看成不?若是礼数上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姨太太多多担待,千万别挑我们的毛病。”说着,凤姐双手捧着通书,毕恭毕敬地递到薛姨妈面前 。

薛姨妈微微欠身,伸手接过通书,先是谦逊几句:“姑娘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必是妥帖周到的。”而后点头应允下来。凤姐得了准话,一刻也不敢耽搁,赶忙赶着回去向贾政回禀此事。

见到贾政,凤姐敛容正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贾政听闻,手不自觉地抚着胡须,沉吟思索片刻,说道:“你回去告诉太太,既然此番不想让亲友们知晓此事,那诸事能简便则简便,不必大操大办。至于过礼的物件,就交由太太过目把关,往后不必再来告知我了。”凤姐听了,忙屈膝行礼,领命退下,恭敬转身进内室,将贾政的话一字不差、原原本本地回禀给了王夫人 。

凤姐回到自家屋里,唤来贾琏,低声吩咐他先行一步。而后又将周瑞、旺儿等人唤至跟前,神色凝重,郑重叮嘱道:“你们听好了,这次送礼,不必走大门,就从园子里先前开的那扇便门进去,我随后也会过去。那便门离潇湘馆尚远,要是别处有人瞧见了,你们务必嘱咐他们,千万不能在潇湘馆里提起送礼这事儿。此事干系重大,若有差池,仔细你们的皮!”众人喏喏连声,这才抬着过礼的物件,依言而去。

前去送过礼物件的众人回来后,都遵循凤姐的吩咐,绝口不提名道姓。因此,府里上下人等虽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因凤姐有言在先,谁也不敢走漏半点风声,生怕惹出什么麻烦,只能暗自揣度、私下议论一番,却都不敢声张 。

且说黛玉,虽每日按时服药,病情却愈发沉重,一日不如一日。紫鹃等人在旁心急如焚,苦苦相劝:“姑娘,事已至此,有些话不得不说了。您的心事,我们心里都明白。可要说有什么意外之事,那是决然没有的。姑娘您不信,就看看宝玉的身子,他病得那么厉害,怎么能成亲呢?姑娘可别听那些没影的瞎话,自己安心调养身子才是正理儿。”

黛玉听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却并未搭话。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她捂住帕子,吐出好些鲜血。紫鹃等人瞧着,只见黛玉气息微弱,仅存一息奄奄,心里明白,此时无论说什么劝她,都已无济于事,只能守在一旁,默默流泪。

黛玉向来体弱多病,平日里从贾母起,直至姐妹们身边的下人,都时常前来问候。可如今,贾府上下人等竟都不再过来,连一个问询的人都没有。黛玉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紫鹃一人相伴。她暗自思忖,自己恐怕命不久矣,于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挣扎着对紫鹃说道:“妹妹,你是我最知心的人。虽说你是老太太派来服侍我这几年,但在我心里,早就拿你当亲妹妹一般。”话未说完,气息便已接不上来。

紫鹃听了,心中一阵酸楚,泪水夺眶而出,早哭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黛玉又是一阵喘息,断断续续说道:“紫鹃妹妹,我躺着实在难受,你扶我起来,靠着坐坐才好。”紫鹃心疼地劝道:“姑娘,您身子不好,起来怕是又要折腾着了。”黛玉听了,默默闭上双眼,不再言语。可没过一会儿,又坚持要起身。紫鹃实在拗不过,只得同雪雁一起,轻轻将她扶起,在两边用软枕靠稳,自己则静静地倚在旁边。

黛玉在软枕的支撑下,本就虚弱的身子哪能久坐,下身只觉硌得生疼。她强忍着痛楚,拼尽全力,朝着雪雁唤道:“我的诗本子。”话一出口,便又被一阵剧烈的喘息打断。雪雁心里估摸,姑娘指的是前些日子自己整理的诗稿,赶忙翻找出来,递到黛玉跟前。

黛玉微微点头,目光在诗稿上稍作停留,接着抬眼望向一旁的箱子,眼神中满是急切与期待。雪雁却不解其意,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脸茫然。黛玉见状,急得两眼圆睁,怒火攻心,却又无力斥责,紧接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再度袭来,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

雪雁被这一幕吓得惊慌失措,赶忙回身倒了杯水,递到黛玉嘴边。黛玉缓缓漱了口,将血水吐在盒内。紫鹃心疼地拿起绢子,轻轻为她擦拭嘴角。此时的黛玉,气息微弱,用那颤抖的手指着箱子,呼吸愈发急促,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奈地闭上双眼。

紫鹃柔声劝道:“姑娘,您歪着歇会儿吧。”黛玉却无力地摇了摇头。紫鹃猜测,姑娘许是想要绢子,便吩咐雪雁打开箱子,取出一块白绫绢子。黛玉瞧了一眼,嫌弃地将其撂在一旁,使出全身力气说道:“有字的。”紫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姑娘要的是那块题诗的旧帕。她忙让雪雁翻找出旧帕,递到黛玉手中。

紫鹃看着黛玉虚弱的模样,心疼不已,轻声劝道:“姑娘,您歇歇吧,何苦这般劳神费力,等身子好了,再慢慢看也不迟啊。”只见黛玉接过旧帕,连诗都没瞧一眼,便颤抖着伸出那只瘦骨嶙峋的手,狠命地撕扯起来。可她的身体太过虚弱,双手止不住地打战,哪有半点力气将帕子撕开。

紫鹃心里明白,黛玉这是因宝玉之事心生怨恨,可这话却不敢说破,只能轻声劝慰:“姑娘,您何苦这般作践自己,又生闷气呢!”黛玉微微点头,将帕子掖进袖中,随后吩咐雪雁:“点灯。”雪雁连忙应下,动作麻利地点上了灯。

灯光摇曳,映照着黛玉愈发苍白的面庞。她瞧了瞧四周,又缓缓闭上双眼,静静地坐着,急促地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黛玉再度开口:“笼上火盆。”紫鹃以为她是觉得冷,便劝道:“姑娘,您躺下,多盖一件衣裳吧。这炭气,您怕是受不住啊。”黛玉却固执地摇了摇头。雪雁无奈,只得依言将火盆笼上,搁在地下的火盆架上。黛玉瞧了,微微点头,示意将火盆挪到炕上来。雪雁只得又将火盆端上炕,转身出去拿那张火盆炕桌。

此时的黛玉,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身子欠起。紫鹃见状,赶忙伸出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黛玉趁势将方才掖在袖中的绢子拿在手中,目光直直地盯着那燃烧的火焰,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一扬手,将绢子朝着火盆扔了上去。

紫鹃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抢,可双手却因震惊与慌乱,僵在半空中,动弹不得。而雪雁此时又出去拿火盆桌子了,无人阻拦。眨眼间,那承载着黛玉无数情思的绢子,便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 。紫鹃心急如焚,赶忙劝道:“姑娘,这是怎么说……”

紫鹃焦急地劝道:“姑娘,您这是何苦呢!”黛玉却仿佛充耳不闻,她缓缓回过手,又将那诗稿拿了起来。目光在诗稿上微微停留,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却又轻轻一撂。紫鹃见此,心中暗叫不好,生怕她也要把诗稿烧掉,赶忙用身子紧紧倚住黛玉,腾出一只手来想去抢夺。可她还是慢了一步,黛玉早已再次拾起诗稿,毫不犹豫地撂在了火上。

此时,紫鹃的手够不着诗稿,只能干着急。恰好雪雁正端着桌子走进来,看见黛玉随手一撂,不知扔的是什么东西,赶忙伸手去抢。然而,那纸本就极易沾火,哪能有片刻耽搁,瞬间便烘烘地燃烧起来。雪雁心急如焚,顾不得烫手,直接从火里抓起来扔在地下,然后慌乱地用脚乱踩,可等她反应过来,诗稿早已被烧得所剩无几。

黛玉见此,双眼一闭,往后猛地一仰,身子重重地倒下去,差一点就把紫鹃压倒。紫鹃吓了一跳,连忙呼喊雪雁过来,两人一起将黛玉轻轻扶着放倒。此时,紫鹃的心突突地剧烈跳动,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她想叫人来帮忙,可天色已晚,大家都已歇下;若不叫人,就自己同雪雁和鹦哥等几个小丫头守着,又担心黛玉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这样,好不容易熬了一夜。

到了次日清晨,紫鹃惊喜地发觉黛玉似乎缓过一点儿精神来。可谁能想到,刚用过早饭,黛玉忽然又咳嗽起来,紧接着大口呕吐,病情一下子又加重了。紫鹃看着这情形,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连忙把雪雁等人都叫进屋里,让她们守在黛玉身边,自己则匆匆赶去回禀王夫人。

等她来到王夫人的上房,却发现里面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老妈妈和几个做粗活的丫头在那里看守屋子。紫鹃满心疑惑,开口问道:“太太呢?”那些人都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紫鹃听了这话,愈发诧异,心想太太这是去了何处。于是,她又赶忙前往宝玉屋里查看,却发现那里同样空无一人。她向屋里的丫头打听,丫头们也都说不清楚。

紫鹃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分,暗自思忖:“但这些人怎么竟如此狠心,这般冷淡!”又想到黛玉这几日,竟连一个关心问候的人都没有,越想越觉得悲伤,一股闷气在心中陡然升起。她索性一扭身,转身离开了。

一边走,紫鹃一边暗自想着:“今日我倒要看看宝玉究竟是什么模样!瞧瞧他见了我,心里怎么过得去!那一年,我不过说了一句谎话,他就急得生了病,可今日竟公然做出这般绝情的事来!可见天下男子的心,当真是如冰寒雪冷一般,实在令人切齿痛恨!”

就这样,紫鹃一路想着,不知不觉间,早已来到了怡红院。只见院门虚掩着,里面寂静无声。紫鹃忽然想到:“他要娶亲,肯定是有新屋子的,可不知这新屋子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她正在那里来回徘徊,四处瞻顾,忽然看见墨雨飞奔而来,紫鹃赶忙叫住了他。

墨雨跑过来,脸上带着笑嘻嘻的神色,问道:“姐姐,您在这里做什么呀?”紫鹃灵机一动,说道:“我听说宝二爷要娶亲,想来凑凑热闹。谁知他不在这里,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办喜事。”墨雨听了,左右看了看,然后悄悄地说道:“我这话只跟姐姐您说,您可千万别告诉雪雁她们。上头特意吩咐了,就连你们也不能知道呢。其实就是今日夜里娶亲,娶亲的地方不在这里,老爷派琏二爷另外收拾了房子。”

墨雨说完,又好奇地问:“姐姐,您找宝二爷,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呀?”紫鹃赶忙掩饰道:“没什么事,你赶紧去忙你的吧。”墨雨听了,依旧像来时那样,飞也似地跑走了。

紫鹃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她猛地想起还在病中的黛玉,也不知道此时此刻,黛玉到底是死是活。想到这儿,紫鹃的眼眶瞬间湿润,泪水夺眶而出。她咬着牙,满脸悲愤,发狠地说道:“宝玉,我倒要看看,他明儿要是死了,你可怎么躲得过去!你就去过你那称心如意的日子吧,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脸来见我!”紫鹃一面哭,一面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一路上呜呜咽咽,满心的委屈与愤怒。

还没走到潇湘馆,紫鹃远远就瞧见两个小丫头在门里鬼鬼祟祟地往外探头探脑。其中一个小丫头眼尖,一眼就看见了紫鹃,立马大声嚷道:“那不是紫鹃姐姐来了吗?”紫鹃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赶忙摆手示意小丫头别叫嚷,随后心急火燎地冲进屋里。

只见黛玉静静地躺在床上,肝火上炎,原本苍白的两颧此刻却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赤。紫鹃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觉得情况十分不妥,赶忙叫来了黛玉的奶妈王奶奶。王奶奶一进屋,看到黛玉的模样,顿时放声大哭起来。紫鹃本想着王奶妈年纪大,阅历丰富,可以给自己壮壮胆,拿个主意,谁知王奶妈竟也是个没了主意的人,哭得稀里哗啦,反倒把紫鹃弄得心里更加七上八下,慌乱不已。

突然,紫鹃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人。她当机立断,赶忙吩咐小丫头:“快去请李宫裁过来!”你道紫鹃为什么要请李纨呢?原来李纨孀居,今日宝玉结亲,她必定会刻意回避。而且平日里园中的大小事务向来都是李纨在料理,为人稳重又有主见,所以紫鹃才打发人去请她过来帮忙拿个主意。

李纨正在房中专注地给贾兰修改诗作,冷不丁一个小丫头慌里慌张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禀道:“大奶奶,不好了,林姑娘怕是不行了,那边的人都在哭呢!”李纨听后,如遭雷击,吓得脸色煞白,连多余的询问都顾不上,急忙站起身来,匆匆往外走去。素云与碧月见状,赶忙紧跟其后。

李纨一边走,一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满心悲戚,暗自思忖:“姐妹们在一处相处了这么久,更何况林姑娘那容貌才情,在这世上真是独一无二,也就只有天上的青女、素娥能与之相比拟。可如今竟这般年纪轻轻,就要香消玉殒!偏偏凤姐想出那偷梁换柱的主意,自己又因各种缘由不好到潇湘馆来,终究没能尽到姐妹之情。林姑娘实在是可怜可叹呐!”

正想着,不知不觉已走到潇湘馆门口。奇怪的是,里面竟寂然无声。李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愈发慌乱起来,心想:“莫不是林姑娘已经去了,大家都哭过了?也不知道衣衾有没有装裹妥当?”念及此,她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走进屋子。

里间门口的一个小丫头眼尖,瞧见李纨,赶忙说道:“大奶奶来了。”紫鹃听到声音,急忙往外走,与李纨正好迎面碰上。李纨焦急地忙问:“怎么样了?”紫鹃想要说话,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簌簌落下,她只能用一只手无力地朝里指着黛玉。

李纨瞧着紫鹃这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愈发酸楚,也不再多问,赶忙快步走到黛玉身旁。只见黛玉静静地躺在床上,已然不能言语。李纨轻轻呼唤了两声,黛玉微微睁开双眼,似乎还有些意识,但也只是眼皮和嘴唇微微颤动,口中尚有微弱的呼吸,可眼泪却再也流不出来了。

李纨转身,见紫鹃不在跟前,便向雪雁询问。雪雁回答道:“她在外头屋里呢。”李纨赶忙出来,只见紫鹃在外间的空床上躺着,脸色青黄,双眼紧闭,只是一个劲儿地流泪,那鼻涕和眼泪早已把一条绣着砌花锦边的褥子浸湿了碗口大的一片。李纨赶忙轻声呼唤她,紫鹃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吃力地欠起身来。

李纨着急地说道:“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知道哭!林姑娘的衣衾还不赶紧拿出来给她换上,还等到什么时候?难道她一个女孩儿家,你还能让她赤身露体地来,又光着身子去吗?”紫鹃听了这话,愈发悲痛,哭声愈发难以抑制。

李纨一边陪着落泪,一边心急如焚,她一面擦着眼泪,一面轻轻拍着紫鹃的肩膀劝说道:“好孩子,你哭得我心都乱了。快收拾她的东西吧,再晚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正乱作一团时,外边突然有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把李纨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平儿。平儿跑进屋里,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呆立在原地,一脸怔愣。李纨问道:“你这时候不在那边,跑到这儿来做什么?”话音刚落,林之孝家的也跟着走了进来。

平儿说道:“我们奶奶放心不下,所以叫我过来瞧瞧。既然大奶奶在这儿,我们奶奶就可以专心顾着那边的事儿了。”李纨微微点头。平儿接着说:“我也想去见见林姑娘。”说着,一边往里走,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这边李纨对林之孝家的说:“你来的正是时候,赶紧出去看看。告诉管事的,预备好林姑娘的后事。办妥了让他来回复我,不用到那边去。”林之孝家的应了一声,却还站在原地。李纨疑惑道:“还有什么事吗?”林之孝家的说:“刚才二奶奶和老太太商量,那边想用紫鹃姑娘去使唤使唤。”

李纨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紫鹃说道:“林奶奶,您先请吧。等姑娘去世了,我们自然会离开,哪用得着这么……”话到嘴边,觉得不妥,便改口道:“况且我们守着病人,身上也不干净。林姑娘还有一口气在,时不时地要叫我呢。”

李纨在一旁解围道:“说真的,这林姑娘和紫鹃丫头,许是前世就有缘分。倒是雪雁,虽说从南边就跟着林姑娘,可林姑娘反倒没那么依赖她。只有紫鹃,我看她俩一时半会儿都离不开彼此。”林之孝家的刚开始听紫鹃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被李纨这么一说,倒也无话可说。又见紫鹃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只好微微朝她笑了笑,又说道:“紫鹃姑娘,这些闲话倒也无妨,只是你这话,我可怎么回老太太呢?况且这话能告诉二奶奶吗!”

正说着,平儿擦着眼泪从里屋出来,问道:“告诉二奶奶什么事?”林之孝家的便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平儿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这样吧,就让雪姑娘去好了。”李纨质疑道:“她能行吗?”平儿走到李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李纨听后,点点头说:“既然这样,叫雪雁过去也一样。”林之孝家的忙问平儿:“雪姑娘真能行?”平儿肯定道:“行,都一样的。”

林之孝家的说:“那姑娘就赶紧叫雪姑娘跟我走吧。我先去回老太太和二奶奶,就说是大奶奶和姑娘的主意。回头姑娘们再各自去回二奶奶。”李纨道:“知道了。你这么大年纪了,这点事还担不起。”林之孝家的笑着说:“不是担不起,一来这件事是老太太和二奶奶办的,我们也不太明白其中的缘由;二来还有大奶奶和平姑娘您二位做主呢。”

说着,平儿已经把雪雁叫了出来。原来这几日,大家都觉得雪雁小孩子家不懂事,便对她有些冷淡。况且她听说这是老太太和二奶奶的吩咐,也不敢不去。雪雁赶忙整理了一下头发,平儿又让她换了身干净鲜亮的衣服,便跟着林之孝家的走了。随后,平儿又和李纨说了几句话。李纨再三嘱咐平儿,让她催着林之孝家的,叫她男人赶紧把林姑娘的后事办妥当。平儿答应着出来,拐了个弯,看见林之孝家的带着雪雁在前头走着,赶忙叫住说:“我带她去吧,你先去告诉林大爷,赶紧置办林姑娘的后事。奶奶那边我替你回禀就是了。”林之孝家的答应一声,便转身去了。这边平儿带着雪雁来到新房,回明情况后,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却说雪雁跟着平儿来到新房这边,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想起自家姑娘,心中一阵难过。只是在贾母和凤姐面前,她不敢表露出来。她暗自思忖:“也不知道叫我来做什么,我且先看看情况。宝玉平日里和我们姑娘好得如同蜜里调油一般,可如今这紧要关头,却总不见他露面,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莫不是怕我们姑娘不答应,所以假说丢了玉,故意装出一副傻子模样,好让我们姑娘寒心,他好顺顺当当地娶宝姑娘?我倒要去看看他,瞧瞧他见了我还傻不傻。难道今天还能继续装傻不成!”

心里这般想着,雪雁已悄悄溜到里间屋子门口,偷偷地往里瞧。此时的宝玉,虽说因丢玉而神志有些昏聩,但一听说娶的是黛玉为妻,只觉得这是从古至今,天上人间头一件让他畅心满意的大好事。刹那间,他只感觉身子一下子健旺起来,虽说不像从前那般机灵通透,但也因此,凤姐的调包计才能百发百中。宝玉满心巴望着立刻见到黛玉,好不容易盼到今日完婚,简直高兴得手舞足蹈。虽说嘴里偶尔还会冒出几句傻话,可比起生病时的模样,那可真是有天壤之别。

雪雁看在眼里,心中既生气又伤心。她哪里能明白宝玉的心思,只觉得宝玉这般表现实在过分,看了一会儿,便默默地转身走开了。

这里宝玉满心欢喜,不停地催促袭人快快帮他换上新衣,然后就坐在王夫人屋里。他眼睁睁看着凤姐、尤氏忙里忙外,心急如焚,只盼着吉时快快到来,嘴里不住地问袭人道:“林妹妹从园里过来,怎么这么麻烦,怎么还不来呀?”袭人强忍着笑意,回答道:“得等个好时辰呢。”

不多时,宝玉又听见凤姐跟王夫人说道:“虽说现在还有服丧在身,外头不便用鼓乐,但咱们南边的规矩,成亲是要拜堂的,冷冷清清的可不行。我已经传了家里那些学过音乐、管过戏子的女人来吹打,这样也能热闹些。”王夫人点头赞同道:“使得。”

没过多久,一顶大轿从大门缓缓进来,家里的细乐声也迎了出去。只见十二对宫灯排列整齐,依次进入,场面倒也显得新鲜雅致。傧相上前,恭请新人出轿。宝玉见新人头上蒙着盖头,由喜娘披着红绸搀扶着。再看那在下首扶着新人的,你道是谁?竟然是雪雁。宝玉瞧见雪雁,心中暗自思量:“怎么紫鹃没来,倒是雪雁在这儿呢?”随即又想:“哦,对了,雪雁本就是林妹妹从南边家里带来的,紫鹃是我们家的,自然不用跟着过来。”所以,宝玉见了雪雁,竟如同见到黛玉一般,满心欢喜。

傧相唱礼,新人开始礼拜天地。之后,请出贾母受新人四拜,又请贾政夫妇登堂,行礼完毕,这才将新人送入洞房。接下来还有坐床撒帐等诸多事宜,全都依照金陵的旧例进行。贾政原本是因王夫人做主,不好违拗,本也不太相信冲喜这一说。可谁能想到,今日的宝玉竟好似一个正常人一般,贾政见了,心里也颇为欢喜。

那新人刚在床边坐下,宝玉便迫不及待地要去揭起盖头。凤姐早有防备,赶忙请王夫人等进屋照应。宝玉此时到底还带着些傻气,径直走到新人跟前,说道:“妹妹,你身子好了吗?好些天没见了,盖着这玩意儿做什么!”说着,伸手就要去揭。这一举动,可把王夫人急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宝玉转念一想:“林妹妹向来爱生气,我可不能鲁莽行事。”于是,又强忍着歇了一歇。然而,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最后还是上前揭开了盖头。

喜娘轻盈地接过盖头,雪雁默默退到一旁,莺儿等一众丫鬟赶忙趋身上前,悉心伺候。宝玉缓缓睁眼,目光触及眼前之人,竟好似宝钗,心中顿生疑惑,一时难以相信。他忙一手高高举起灯盏,一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看,可不正是宝钗嘛!只见她身着华服,妆容精致,整个人艳丽非常,体态丰腴柔美,鬟发低垂,鬓角整齐,眼波流转间,气息微微,恰似那带着露珠的荷花,娇艳欲滴,又如烟雾缭绕的杏花,温润柔美。

宝玉瞬间愣住,仿若被定住了身形,呆立当场,许久都未回过神来。他又瞧见莺儿站在旁边,却不见雪雁的身影。此时的宝玉,心中一片茫然,没了主意,竟恍惚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就那样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众人见状,赶忙上前接过灯盏,小心翼翼地扶着宝玉,让他仍旧坐下。只见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双唇紧闭,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王夫人瞧在眼里,生怕他旧病复发,心急如焚,赶忙亲自上前,扶他上床安歇。凤姐与尤氏则引领着宝钗,步入里间,在床边坐下。宝钗此时,自是低垂着头,默默不语,满心的委屈与无奈,皆隐于这无声之中。

宝玉定了定神,抬眼瞧见王夫人坐在那边,便轻声唤袭人道:“我这是在哪儿呢?这莫不是在做梦吧?”袭人道:“今儿可是您大喜的日子,可别净说些梦不梦的胡话。老爷还在外头呢。”宝玉悄悄伸出手指,指了指宝钗,问道:“坐在那儿的这位美人儿是谁呀?”袭人见状,忍不住捂住嘴,笑得前俯后仰,半晌才喘着气说道:“那是新娶的二奶奶呀。”众人听了,也都纷纷转过头去,忍不住笑出声来。宝玉又道:“好糊涂,你说二奶奶到底是谁?”袭人道:“是宝姑娘呀。”宝玉仍是一脸茫然,接着问:“林姑娘呢?”袭人道:“老爷做主娶的是宝姑娘,您怎么还糊涂地说起林姑娘来了。”

凤姐等人见宝玉这般模样,赶忙上前,轻声细语地安慰,可无奈宝玉始终懵懵懂懂,对周遭之事全然不解。又因宝钗就在屋内,有些话实在难以明说。众人心里都清楚,宝玉这是旧病复发了,可又不敢跟他讲清楚真相,生怕刺激到他,只得在满屋里点起安息香,指望那袅袅香烟,能定住他的神魂,而后小心翼翼地扶他睡下。

一时间,屋内众人皆敛声屏气,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就这样静悄悄地停了片刻,宝玉渐渐昏沉睡去。王夫人等人见状,才稍稍松了口气,可又不敢离开,生怕出了岔子,只好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天亮,便吩咐凤姐去请宝钗安歇。

宝钗此时,心中五味杂陈,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对凤姐的话,她仿若未闻,只是和衣在屋内暂且歇下。贾政在外面,并不知晓屋内这些曲折缘由,仅仅就方才亲眼所见的情形来想,心中倒是宽慰了不少。王夫人见宝玉睡得安稳,便也回房去暂时休息了。

次日,宝玉起床时,依旧浑浑噩噩,懵懵懂懂。袭人扶着他见过贾政,回到房中后,他愈发觉得头晕脑胀,浑身绵软无力,连挪动一下身子都懒得动,甚至连饭也没吃,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家人见状,赶忙依旧请医生来给他诊治,可吃了药后,却毫无效果,宝玉的病情愈发严重,竟连身边的人都认不出来了。众人无奈,只得扶着他坐起来,乍一看,倒还像个正常人,可仔细瞧,那眼神中满是混沌与迷茫。

就这样一连折腾了好几天,那日正好是回九之期。若是宝玉不去,薛姨妈那边面上肯定过不去;可要让宝玉去,他如今又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王夫人心里明白,宝玉这病分明是因为黛玉而起,想要把事情跟他说清楚,又怕他听闻后气急攻心,再生变故。宝钗刚做新媳妇,本就满心委屈,也不好再去劝慰她,想来想去,非得薛姨妈过来才行。可要是不回九,又怕薛姨妈责怪。凤姐与王夫人商议道:“依我看,宝玉现在魂不守舍的,走动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咱们用两乘小轿,让人扶着他从园里过去,应了这回九的吉期。之后再请姨妈过来,好好安慰安慰宝钗,咱们就一心一意地给宝玉治病,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王夫人听了,点头答应,当下便着手准备。

幸亏宝钗是新媳妇,向来逆来顺受,宝玉又疯傻糊涂,由着众人摆布,这才勉强完成了回九的仪式。宝钗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埋怨母亲把事情办得如此糊涂。可事已至此,她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满心的委屈深埋心底。独有薛姨妈看到宝玉这般病恹恹的模样,心里懊悔不已,可也只能草草了事。

回到家后,宝玉的病情愈发沉重,到了第二天,连坐起来都做不到了。家人赶忙请附近名医诊治,可服了药后,依旧不见好转。就在众人焦急万分之时,一个过路的和尚,手里拿着一株红花绿叶、模样鲜妍的草,在荣国府门口嚷嚷,说这是绛珠仙草,能治情伤失魂之症。王夫人无奈之下,只好用一百两银子买了过来,令药房煲汤后给宝玉服下。到了晚上,宝玉服下了药,二更过后,果然清醒了一些,还嚷着要水喝。王夫人等人这才放下心来,赶忙请薛姨妈带着宝钗到王夫人这边暂且休息。

宝玉清醒了片刻,心里明白自己恐怕性命难保。见众人散去后,房中只剩下袭人,便把袭人唤到跟前,拉着她的手,哭着说道:“我问你,宝姐姐是怎么来的?我记得老爷给我娶的是林妹妹,怎么变成宝姐姐了,还把林妹妹赶跑了?她为什么霸占着这里?我想说吧,又怕得罪了她。你们听到林妹妹哭得怎么样了?”袭人不敢如实相告,只能含糊地说道:“林姑娘病着呢。”宝玉又着急地说:“我要去瞧瞧她。”说着,便挣扎着要起身。哪知道连日来饮食不进,身子虚弱得根本动弹不得。宝玉满眼泪水,神情悲戚,紧紧拉着袭人的手,带着哭腔说道:“横竖林妹妹也是要死的,我如今也觉得自己保不住了。两边两个病人都快要不行了,真要是死了,往后的事就更难料理张罗了。倒不如腾出一处空房子,趁早就把我和林妹妹两人抬到那儿去。活着的时候,也好在一处医治,有人一同服侍照顾;若是死了,也好在一处停放。你就依了我这话吧,也不枉费咱们这几年的情分呐。”

袭人听着宝玉这番话,心中悲痛万分,哭得喉咙哽咽,气息难顺。恰在此时,宝钗带着莺儿走进来,也听到了宝玉的言语。宝钗赶忙说道:“你不好好养病,何苦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太太好不容易才宽心了些,你可别再生出事来。太太这一辈子,就疼你这么一个儿子,虽说不图你能给她挣个封诰,可将来你长大成人,太太看着也能开心一天是一天呐。太太一生的心血精力,全都放在抚养你这个儿子身上了,要是你半途就这么去了,太太往后可怎么活呀。再说我,虽说命薄,可也不至于到你说的那种地步。就凭这三条,哪怕你一心求死,老天也不会容你死的,所以你肯定死不了。你就安心养病,过上那么四五天,等风邪散去,体内太和正气充足了,这些邪病自然而然就都没了。”宝钗言辞恳切,眼中满是关切与担忧,她深知宝玉此刻的痛苦,也明白这个家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变故,只盼着能以这番话,稳住宝玉的心神,让他能安心养病 。

宝玉听完宝钗这一长篇言语,只觉脑海一片空白,一时竟语塞,搜肠刮肚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呆坐在那儿,双目失神,沉默良久,方才强扯出一抹嬉笑,故作轻松地说道:“你都好些日子没和我好好唠唠知心话了,冷不丁这会儿又讲起这些大道理,到底是想讲给谁听呢?莫不是讲给这屋子里的桌椅板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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