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于铁槛寺中,贾琏瞅了个空儿,将贾政拉至一旁僻处,神色凝重,小声汇报了一件惊天之事。“父亲,贾府昨夜竟遭了贼。”贾政听闻,脸色骤变。贾琏接着道:“库房里好些珍贵物件被洗劫一空,就连老太太生前的几件陪嫁首饰,也没能逃过贼人之手。”
贾政一听,顿时气得浑身发抖,额上青筋暴起,双眼圆睁,怒声喝道:“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为何现在才来报信!”
一旁小厮见状,吓得“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地回道:“老爷恕罪,小的们也是才察觉。据现下情形看,那贼人好似对府里布局极为熟悉,专拣守卫薄弱之处动手,行事极为隐秘,故而一时未能发现。” 贾政闻言,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抬脚狠狠踢了那小厮一脚,转身背手,在原地来回踱步,心中暗忖:贾府才经贾母之事,如今又遭此横祸,这往后可如何是好。
话说金荣的母亲胡氏,和贾府勉强能攀上点远亲。只因家境贫寒,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胡氏无奈之下,只能求到璜大奶奶——自己的亲姑姑那儿。好在姑姑帮忙周旋,金荣才有机会进入贾府私塾寄读。如此一来,金荣便与贾家子弟贾宝玉、秦钟等人成了同窗。
此后,金荣仗着这层关系,隔三岔五就来贾府闲逛 ,跟贾环、薛蟠等人混得极为熟络。可自从在学堂和宝玉起了冲突大打出手后,金荣索性破罐子破摔,彻底告别了学堂,整天游手好闲,一头扎进赌场,浑浑噩噩地虚度光阴。
近来,贾母仙逝的消息传来,金荣听闻后,心里头那点歪主意又开始活络起来。他琢磨着,荣国府眼下必定乱成一团,各种事务千头万绪,说不定就有自己能钻的空子。于是,金荣赶忙去找贾环和赵姨娘,想着要是能在府里谋个差事帮忙,好歹能捞点油水。
然而,一连好几天过去,金荣四处奔波,却处处碰壁,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到赌场,一个人闷坐在角落里,脸上写满了沮丧,满心的算计都落了空 。
赌场里,一个叫倪二的人,瞧见金荣满脸颓丧的模样,便快步走上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道:“老荣呐,你本是个机灵通透的人,咋就把日子过成了这副穷困潦倒的惨样?我打心眼里为你不值当。”金荣听了,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苦笑着说:“唉,或许是我命中注定该受这般苦,被贫穷困住,又能有啥办法摆脱呢?”
倪二挑了挑眉,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紧接着说道:“我听说你常去荣国府,那可是个金山银山堆成的富贵地儿,你就没琢磨着从里头弄些钱财出来?”金荣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惊讶,忙说道:“我的好哥哥哟!那府里确实富得流油,可咱们要是跑去伸手讨要,他们怎么可能会给呢?”倪二不屑地冷笑一声,说道:“他不给,咱就不能动点别的心思?”
金荣一下听出倪二话里有深意,急忙追问道:“依你看,到底该咋办?”倪二拍着胸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说道:“要是我处在你的位置,那些财物早就轻轻松松到手了。”金荣愈发急切,眼中满是渴望,问道:“你到底想出了啥妙计?快别卖关子,说来听听。”倪二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有一帮好兄弟,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别说荣国府里的人去送殡,就算有再多壮丁守着,咱们也丝毫不用惧怕。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子,跟我们一起干一票大的?”
金荣胸脯陡然一挺,带着几分逞强与自负,高声道:“哼!有什么可畏惧的?我兄弟贾环,日后铁定承袭爵位,我眼下不过先取用些许财物,这又有何妨?我即刻偷偷前往铁槛寺,与贾环好好商议,把那儿的情况摸个透彻,为咱们后续行动做好周全准备。”
倪二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里满是成竹在胸的意味,说道:“这么看来,好运正朝着你奔来呢。我手下那帮兄弟,个个都是有本事、敢拼命的好汉,如今都在这儿候着呢。咱们暂且按捺住性子,密切留意局势,瞅准绝佳时机再果断出手。一旦行动成功,这里便不能久留,咱们一同远走高飞,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逍遥快活度过余生。要是你看上哪家丫头,尽管一并带走。到那时,咱们顿顿吃香喝辣,尽享荣华富贵,你觉得这计划如何?”
金荣初听之下,只当倪二是被酒水灌昏了头脑,在这儿胡言乱语,忍不住嗔怪道:“老大,你可别再信口开河了!这种稍有差池便会掉脑袋的事儿,哪能这般随意谈论?”话虽如此,金荣内心深处,那强烈的好奇心已然被悄然勾起。这般想着,他伸手一把拽住倪二的胳膊,将其拉到一处极为隐蔽、人迹罕至的角落。两人脑袋紧紧靠在一起,压低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细致入微地谋划起来。
且说贾府新人包勇,本是甄府里的护院。先前受甄府所托,押送一批箱子前来贾府保管。贾政便差他去看管花园,自此,他在这园子里,日子过得倒也安稳平静。
不想贾母仙逝,这消息仿若一声惊雷,震得贾府上下乱作一团。众人皆忙得脚不沾地,包勇亦被这忙碌裹挟其中,整日不得清闲。可他生性豁达,对此并不挂怀,依旧我行我素。每日自个儿生火做饭,用完餐,要么小憩片刻,要么就在花园里舞刀弄棒,好不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那日清晨,正是贾母葬礼举行之时。包勇虽知晓此事,却未被分派任何差事,便照旧在园中闲逛。正走着,忽然瞧见一尼姑带着一道婆,来到花园腰门处,抬手叩门。
包勇大步上前,高声问道:“女师父,这是要往哪里去呀?”道婆赶忙应道:“今日听闻老太太的丧事已然办完,却不见四姑娘去送殡,想来她许是在家中看家呢。我家师父怕她一人孤寂,特来探望探望。”
包勇听了,回道:“主人家都不在府里,这园门如今由我看守。请师父还是先回去吧,等主人归来,再来也不迟。”道婆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张口呵斥道:“你这黑炭头是从哪冒出来的?竟敢阻拦我们?”
包勇也不甘示弱,冷笑一声说道:“我最是讨厌你们这些人。我不让你们进去,你们又能怎样?”道婆愈发气得不行,扯着嗓子叫嚷道:“简直无法无天了!便是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也从没阻拦过我们往来。你这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如此蛮横无理?我今日还偏要从这儿进去!”说罢,便猛力叩击门环,那“砰砰”声响彻四周。
一旁的妙玉,本就心高气傲,此刻被这一番争执气得面色煞白,转身便要离开。恰在此时,二门处的看门婆子听到争吵声,赶忙小跑着过来开门查看。瞧见妙玉已转身要走,婆子们心里暗自揣测,肯定是这包勇冲撞了妙玉,惹得她不高兴了。近些日子,婆子们都知道上头太太们和四姑娘与妙玉交情匪浅,生怕妙玉日后在太太们面前告状,到时候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赶忙上前,满脸赔笑说道:“哎呀,不知师父大驾光临,开门迟了,还望您千万恕罪。我家四姑娘正在屋里,念叨师父都快念疯啦。快请师父进来,这看园子的小子是新来的,不懂咱们府里的规矩。等我们回禀了太太,定然狠狠打他一顿,再把他撵出府去。”
妙玉听了这些话,却仿若没听见一般,径直往前走去。腰门处的婆子见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忙追上前去,苦苦哀求,就差屈膝跪地了。妙玉见她这般可怜模样,心中不忍,无奈之下,只得随着那婆子折返,前往惜春处。
包勇看着这一幕,也不敢再强行阻拦,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他坐在屋内,心中那股气愤怎么也平息不了,不住地长吁短叹。
且说妙玉跟着道婆来到惜春的住处。二人坐下后,妙玉先是向惜春倾诉了一番心中的烦恼,而后又闲话家常。惜春说起自己看家的事儿,不禁叹道:“我不过才熬了几夜,可二奶奶又抱恙在身,我独自一人呆着,实在烦闷孤寂,心里还怕得紧。要是能有个人陪着我,我才能安心些。如今这内院里头,连个男子都没有。今日师父既然来了,能不能陪我住一晚?咱们可以对弈棋局,好好畅叙一番。”妙玉起初本没有留宿的打算,可看着惜春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听她提起对弈,一时来了兴致,便欣然应允。当下就吩咐道婆回庵里取来茶具、衣物等物,又让侍儿帮忙送来。二人在屋里相对而坐,品茶闲聊,十分投机。
不知不觉,便到了初更时分。彩屏将棋盘摆好,二人就此对弈起来。刚开始,惜春连输两盘。妙玉心地善良,主动让了她四子。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惜春费尽心思,这才好不容易赢了半子 。
二人对弈正酣,沉浸在黑白棋子纵横交错的世界里,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屋内烛火摇曳不定,光影在墙壁上晃荡跳跃,将妙玉与惜春的身影时而拉长,时而缩短,仿佛在演绎一场无声的皮影戏。她们全身心投入棋局,一时竟忘却了周遭所有纷扰。
忽而,窗外传来一阵细微声响,似有轻悄的脚步,蹑手蹑脚,仿若鬼魅潜行。惜春本就生性胆小,加之近日贾府变故频仍,诸多不幸之事接连发生,心中本就被惶恐填满。此刻听闻这动静,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如纸,手中棋子“啪嗒”一声,不受控制地掉落棋盘之上。“妙师父,这……这是何等声响?”惜春声音颤抖,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下意识地往妙玉身旁靠了靠,似是想从妙玉处寻得一丝慰藉与庇护。
妙玉闻言,眉头轻蹙,神色凝重,竖起耳朵,细细聆听片刻,而后低声安抚道:“莫慌,兴许是夜风拂动了树枝。”话虽如此,她还是站起身来,脚步轻盈却又透着谨慎,缓缓走到窗边,侧身贴近,透过窗棂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探。只见夜色如墨,浓稠深沉,几个黑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动作敏捷迅速,仿若黑色的闪电。紧接着,屋顶传来一阵轻微的踩瓦片声,“嘎吱嘎吱”,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妙玉心中猛地一沉,暗叫不好,忙转身对惜春说道:“四姑娘,怕是府中遭了贼寇。”
惜春听闻,惊恐瞬间如汹涌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忙不迭地唤来彩屏,声音急促且带着哭腔:“彩屏,快,快去叫人!”彩屏亦是吓得双腿发软,好似筛糠一般,但主人之命不敢违抗,只能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一路狂奔,扯着嗓子高声呼喊:“抓贼啊!府里有贼啊!”那呼喊声划破寂静夜空,在贾府的楼宇间回荡。
且说包勇在房中,因日间与妙玉等人的那场冲突,心中烦闷不已,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正自心烦意乱间,忽听得彩屏那尖锐的呼喊声。刹那间,他仿若被注入了一股强大力量,瞬间从床上弹起,动作敏捷得如同猎豹。他伸手抄起放在床头的木棍,如离弦之箭般飞身冲出门外。借着月色,他瞧见屋檐,脚下发力,一个飞跃,便轻巧地跳上屋顶,高声怒吼:“贼子休走!”这一声大吼,恰似洪钟鸣响,在寂静夜里传得极远,震得人耳鼓生疼。
借着朦胧月色,他瞧见几个黑影正慌慌张张地逃窜,当下毫不犹豫,拔腿便追。那几个黑影,正是金荣与倪二纠集而来的一伙贼人。他们瞅准贾府众人忙于贾母葬礼,府中防备松懈的时机,偷偷潜入,妄图大肆盗窃一番。没成想刚在屋顶有所动作,便被包勇发现。金荣心中暗自咒骂倒霉,咬着牙说道:“兄弟们,别怕,就他一个人,咱们还能对付不了?”众人闻言,强装镇定,纷纷手持利刃,转身与包勇对峙。
然而,包勇岂是那等平庸无能之辈?只见他双眼圆睁,目眦欲裂,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仿若要将这黑夜点燃。他大喝一声,声若雷霆,手中木棍仿若蛟龙出海,裹挟着万钧之力,带着呼呼风声,猛地朝着贼人挥出。那何三躲避不及,被这一棍结结实实地击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瞬间从房上跌落而下。众贼人大惊失色,吓得亡魂皆冒,哪还敢有半分停留,如同惊弓之鸟,吓得四处奔逃。
包勇岂会轻易放过这群贼人?当下紧紧追赶在后,在那屋檐之间,如敏捷猿猴般跳跃腾挪。他身形灵动,仿若暗夜鬼魅,紧紧咬住贼人的踪迹,始终与贼人们如影随形。贼人们慌不择路,只顾埋头逃窜,慌慌张张间,尽显狼狈之态。可包勇的棍术实在精妙绝伦,每一棍挥出,皆精准无比,专朝着贼人要害之处招呼。一棍下去,打得贼人惨叫连连,叫苦不迭,狼狈不堪,不少贼人支撑不住,纷纷从屋顶跳落地上,继续奔逃。
包勇毫不迟疑,紧跟贼人落地后,继续穷追不舍。却不想命运弄人,脚下突然一绊,被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箱子狠狠绊倒在地。他摔得着实不轻,但心中仍记挂着贼人,赶忙忍痛起身查看。见东西并未丢失,而此时贼人早已逃得没了踪影,他心中虽有不甘,但转念一想,再追也难以追上,便就此作罢,停下脚步,不再追赶。他望着贼人逃窜的方向,喘着粗气,心中暗自思索,此番贼人潜入,贾府怕是不得安宁了 。
彼时,府中众人听闻动静,无论远近,皆如潮水般纷纷赶来。看门婆子们脚步匆匆,手中灯笼摇曳;小厮们则手持火把,一路小跑。一时间,现场被照得如同白昼,亮如通明。
妙玉与惜春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亦来到此处。只见地上躺着几个被打倒的贼人,而包勇正气喘吁吁,却神色坚毅地站在一旁。惜春见此情景,心中高悬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长舒一口气后,对包勇说道:“多亏了你啊,包勇。若不是你,今日府中怕是要遭受大难,我与妙师父还不知会怎样呢。”
包勇听闻,赶忙将贼人交与众人处置,而后躬身行礼,谦卑地说道:“这都是我职责所在,算不得什么。只怪我之前阻拦了妙玉师父,分散了心思,才没能及时察觉贼子潜入,险些酿成大祸,实在是罪该万死。”妙玉在一旁听了这番话,心中对包勇的芥蒂瞬间消散,走上前轻声说道:“壮士不必自责,今日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奋勇护主,我与四姑娘怕是早已性命不保。之前之事,我也不再放在心上了。”
众人押着贼人,来到荣国府大总管赖大跟前。赖大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包勇大加赞赏,说道:“包勇,你此次护府有功,立下了大功,本应重重奖赏。”包勇却连连摆手,推辞道:“赖总管,我受甄府与贾爷托付,守护贾府平安,这都是我分内之事,不敢居功。”赖大见包勇这般憨厚老实,心中十分欣慰,当即吩咐下去:“去,给包勇添置些上等的衣物用品,就当是咱们府里对他的一点心意,以表嘉奖。”众人领命而去。
话说那伙贼寇,正是倪二与金荣四处纠集拼凑起来的一帮乌合之众。这群人平日里在市井街巷横行霸道,作恶多端,尽干些偷鸡摸狗、不务正业的勾当。此番他们寻得机会,偷偷潜入贾府。
因事先得到贾环暗中指点,这帮贼寇对贾府中存放财物的地方简直熟门熟路。一踏入府中,他们瞬间露出狰狞贪婪的本性,恰似一群饿极了的恶狼冲进毫无防备的羊群,肆意妄为地四处搜刮。一时间,贾府内被搅得鸡飞狗跳,财物遭他们疯狂掠夺。一番肆虐后,他们小心翼翼又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将大批金银财宝偷运出府。
可谁能想到,这伙贼寇贪得无厌,欲望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怎么也填不满。明明已经得了这许多财物,却依旧不满足,贼心不死。他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又开始商议着前往西边屋内,妄图再次实施劫掠,想着能再大捞一笔横财 。
待他们行至一处窗外,屋内透出的灯光,恰似舞台上的聚光灯,将屋内情形照得清清楚楚。贼人定睛一看,只见屋内有两位女子,一位是青春年少的姑娘,粉面桃腮,眉眼含情,一举一动透着灵秀之气,恰似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娇俏动人;另一位身着尼姑服饰,虽身着素衣,未施粉黛,却难掩其超凡脱俗的气质,仿若空谷幽兰,又似仙子下凡,清冷出尘。
这伙贼人平日里本就好色成性,见此情景,顿时色心大起,邪念顿生。他们相互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爬上屋顶,打算揭开瓦片,强行闯入屋内。就在他们撸起袖子,准备动手之际,猛然间,瞧见包勇迈着大步,气势汹汹地赶来。包勇满脸怒容,恰似怒目金刚,手中紧握棍棒,威风凛凛。
一番激烈打斗旋即展开,棍棒相交,发出“砰砰”之声。只见包勇身形矫健,棍棒挥舞得虎虎生风,几下便将贼众打得东倒西歪。金荣还想逞强,却被包勇瞅准破绽,一棍重重打倒在地。众贼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哪敢再做停留,纷纷抱头鼠窜。
众人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地狼狈奔逃。也不知跑了多久,好不容易寻到一处极为隐蔽的藏身之所。众人瘫坐下来,个个气喘吁吁,神色间满是惊魂未定的惶恐。
第二日,他们小心翼翼地暗中打听消息,这才得知金荣已被贾府护院包勇当场打死,而贾府也迅速向文武衙门报了案。此消息一出,众人彻底慌了神,恰似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团团乱转,心里明白此地再难安身。
且说贼窝里有个被称作“枯骨老贼”的王姓贼人,此人心狠手辣,色欲熏心。此刻,他舔了舔嘴唇,开口说道:“咱是得赶紧走,可我实在放不下那尼姑。那模样,简直是天仙下凡呐,我这魂儿都被她勾走了。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个庵里的?”
倪二听了这话,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高声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她肯定是贾府园里栊翠庵的尼姑。前年外头不就传得沸沸扬扬,说她和贾府的宝二爷关系不清不楚吗?后来还传出她得了相思病,又请大夫又吃药的,说的肯定就是她!”
这王姓贼人听了倪二这番话,紧接着说道:“那咱今天先躲上一天,让大哥拿些钱去置买些行头,咱们都乔装打扮一番。明儿天一亮,便陆续出关。你们在关外二十里坡等着我。”众贼人又就分赃之事激烈商议了一番,之后便各自散去,隐于暗处,只等明日按计划行事,妄图逃脱法网,继续逍遥法外 。
次日破晓前,夜色仍浓,墨色如幕布笼罩大地。依着昨夜密议,众贼人纷纷乔装改扮。他们有的把头发胡乱盘起,裹上破旧头巾,有的换上粗布短打,将平日的凶狠模样尽力掩藏。
倪二怀揣着分得的赃银,那沉甸甸的分量却没给他带来丝毫踏实。他缩着脖子,神色匆匆混入早起赶路的人群,目光如惊弓之鸟,不停地扫视四周,时刻警惕着是否有衙门捕快隐匿在暗处,稍有风吹草动,便浑身紧绷。
再看那枯骨老贼王,色欲早已冲昏了头脑,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到了天黑,他随便抓过一套粗布麻衣套在身上,也不管是否合身,简单将脸抹黑,便朝着栊翠庵方向奔去。一路上,那个尼姑的倩影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像鬼魅般勾着他的魂,让他心痒难耐,脚步愈发急促。
待他鬼鬼祟祟来到栊翠庵前,只见庵门紧闭,铜锁泛着森冷的光。四周静谧得可怕,唯有风声在耳边呜咽,往日里偶尔传来的诵经声也消失不见。他心中一紧,警惕地环顾一圈,随后手脚并用地翻墙而入。落地时,他身形踉跄,却顾不上疼痛,猫着腰在庵内四处搜寻。
此时庵内,妙玉正独自于禅房打坐。她今日不知为何,心绪格外不宁,好似有大祸临头。平日里能轻易沉浸的静谧心境,此刻却如镜花水月般不可触及,再也坐不稳蒲团,只觉心跳如鼓,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因她向来习惯独自修行,便屏退了旁人。心烦意乱之下,她拿起纸笔,想借文字平复内心波澜,刚写下“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写到一半,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的烛光摇曳扭曲。
正值五更,夜色最深沉的时刻,屋外突然传来一声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响动,“啪嗒”一声,好似石子落地。妙玉猛地一颤,瞬间想起昨晚听闻的贾府失窃之事,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忙张口欲唤人,可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声音微弱得难以传出。再看门外,那些平日里随叫随到的婆子竟毫无回应。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香气顺着门缝钻了进来,萦绕在她鼻尖。妙玉顿感四肢百骸逐渐失去知觉,麻木感如藤蔓般迅速蔓延至全身,想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嘴巴也被定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恐惧与绝望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她无助地瞪大双眼。
紧接着,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道黑影裹挟着寒意闯入。妙玉瞧见来人手中明晃晃的刀,在微弱的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原以为这人是来取她性命的,绝望之中,内心反倒涌起一股决绝,不再惧怕死亡。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人并未挥刀相向,而是将刀插在背后。随后,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抱起她,肆意轻薄。妙玉心中满是屈辱与愤怒,却无力反抗。紧接着,她被那人背在身上,摇摇晃晃带出了禅房。此时的妙玉,只觉意识渐渐模糊,整个人仿若置身云端,浑浑噩噩,如坠噩梦之中,任凭贼人摆布。一个本应在青灯古佛旁保持纯洁、一心向佛的女子,就这样被强盗的闷香迷晕,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话说那窃贼背着妙玉,一路匆匆来到园子后墙边。他手脚麻利地搭起一个软梯,随后小心翼翼地攀爬上墙,纵身一跃,便跳了出去。墙外,早有一群同伙候着,连车辆都准备停当。这窃贼将妙玉轻轻放倒在车上,又挂上官衔灯笼,而后上前叫开栅栏,赶着车急匆匆朝着城门奔去。
彼时正值城门开启,门官瞧见他们挂着官衔灯笼,只当是有公务在身出城的,便未多加盘问。就这般,他们顺顺利利出了城。
出城之后,那群贼人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赶到了二十里坡,与早已在那儿等候的倪二等强徒们会合。一番碰头后,他们各自分工,簇拥着妙玉,朝着南方方向风驰电掣般奔去。
且说在栊翠庵中,有个女尼是妙玉的贴身侍女,平日里住在静室后面。这天夜里,她睡到五更时分,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声响。起初,她只当是妙玉打坐时心神不宁,才发出这般动静。可紧接着,又听到男人的脚步声,还有门窗的响动。她心里一惊,本想起身去看个究竟,却觉浑身无力,连开口询问的劲儿都没了。加之没听见妙玉说话,便只能大睁着眼,静静地听着。
直至天亮,她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些,赶忙披上衣服起身。先是叫醒道婆,吩咐准备妙玉的茶水,而后自己匆匆走到前面去看妙玉。可到了地方,却发现妙玉踪迹全无,门窗大敞四开。她心中不禁大为惊讶,回想起昨晚那些怪异动静,顿生强烈疑心,喃喃自语道:“这么早,妙玉师父能去哪儿呢?”走出院门一瞧,只见一个软梯靠在墙上,地上还丢着一把刀鞘和一条搭膊。她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妙,惊呼道:“不好了,昨晚定是有贼人进来了!”她急忙呼喊众人起来查看情况,可庵门依旧紧闭着。
那些婆子和侍女们睡眼惺忪,嘟囔着:“昨夜煤气熏得我们都起不来床,这么早叫我们做啥?”那女尼急道:“师父不知去了哪里!”众人还懵懵懂懂,回道:“她在观音堂打坐呢。”女尼直摇头,说道:“你们还在做梦呢!都过来瞧瞧这个!”
众人一时间都摸不着头脑,却也跟着忙碌起来。打开庵门,满园里四处寻找,有人猜测或许是去了四姑娘那儿。
且说那时惜春心情异常低落。她一直惦记着妙玉清早离开后,是否听到了她们谈及姓包之人的那些话。她忧心自己的言语冒犯了妙玉,怕妙玉往后再也不愿与她交往。对惜春而言,妙玉可是她唯一的知己,若失去了,她只觉无比孤独。
惜春暗自感叹身世凄凉,亲生父母早已亡故,嫂子对她又不亲近。往昔老太太在世时,对她还有些疼爱,可如今老太太也走了,留下她孤苦伶仃,实在不知往后日子该如何是好。
回想起家中种种变故,迎春姐姐遭折磨去世,史姐姐守着病人脱不开身,三姐姐远走他乡。这一切皆是命运安排,她们都无法自由选择生活。唯有妙玉,好似闲云野鹤,无拘无束,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
惜春心想:“若我能像妙玉那般,可真是我的福气!可我身为世家之女,又怎能随心所欲呢?这次看家,我做得这般糟糕,还有何脸面?”她又担心家中太太们不理解她的真实想法与心事,对于往后家中之事,更是一无所知。
在这般情绪驱使下,惜春心意已决,拿起剪刀便要剪去自己的青丝,决意出家为尼。彩屏和其他丫鬟听闻消息,急忙赶来劝阻。可当她们瞧见惜春已然剪去一半头发时,愈发焦急。彩屏慌张说道:“一件事儿还没解决,又冒出这么一档子事儿,这可如何是好呀?”
正吵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只见妙玉的道婆匆匆赶来,说是寻妙玉。彩屏满心好奇,忙问缘由,一听之下,先自吓了一跳,说道:“昨儿一早便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呢。”里头惜春听见这话,赶忙焦急问道:“她究竟去了哪里?”道婆便将昨夜听到的响动,夜里被煤气熏着起不得身,今早不见妙玉,以及庵内发现软梯、刀鞘这些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惜春听后,心中惊疑不定,不由得想起昨日包勇那些话来。她暗自思忖,没准儿是那些强盗瞧见了妙玉,昨夜把人给抢去了,这也不是没可能。可惜春素性孤高清洁,哪会因害怕就怯懦,当下问道:“怎么你们都没听见么?”婆子连忙回道:“哪能没听见呀?只是我们都眼睁睁的,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必是那贼烧了闷香。妙姑她一个人,想来也被贼人闷住,没法言语。况且贼人肯定不少,又拿刀执杖地威逼,她哪敢出声喊叫呢?”
正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热烈讨论之时,包勇在腰门那边突然大声嚷嚷起来:“里头的人,快把这些胡言乱语的道婆子赶出去!麻利儿把腰门关上!”彩屏听到他这大嗓门,生怕又惹出什么岔子,只得赶忙催促那些婆子离开,又叫人把腰门关上。这一下,惜春只觉得心里愈发痛苦、无奈,满心的委屈与烦闷,却无处诉说。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惜春居住的暖香坞在一片静谧中陷入沉睡。而屋内,惜春也渐渐进入了梦乡。恍惚间,她只觉自己身轻如燕,悠悠然飘向了一处神秘之地。待定睛一看,只见一座巍峨壮观的宫殿耸立眼前,朱门玉砌,气象万千,门匾之上赫然写着“太虚幻境”四个大字。
惜春心中满是好奇,信步走入其中。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名为“薄命司”的殿堂。殿堂内,阴气氤氲,一排排书架上摆满了一本本泛黄的册子。惜春随手翻开一本,只见上面写着:“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 她反复诵读,心中纳闷不已,正欲探究其中深意,忽然,一阵空灵悠扬却又透着丝丝悲凉的歌声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