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罕答径直向小院里走。
夯土房不大,里面除了堆着几个草垛子之外,再没有其它东西。罕答蹲下来去翻找那些草垛,呼吸慢慢变深变重,手中的动作也没有章法,几个草垛被他翻得稀烂。夜里并没有很热,却有汗水从他的鼻尖渗出。
一个草垛落空,他的心就下沉一截。直到最后一个草垛被他翻开,依旧是空的,草垛之中什么都没有,赵瑛不知所踪。
罕答感觉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踹,踹得他隐隐作痛,起身时竟有点站不稳,云琸一把扶住了他。
“赵瑛,你在这吗?”罕答望向漆黑一片的虚空问,语气仓促而急躁。
这时,一个惊讶但有活力的女声传来:“罕答大人,怎么是你?”
声音是从高处传来的。众人向屋顶望去,细细查看好久,才看到房梁上好像隐隐约约是藏了个人影。接着,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是干草与木头摩擦的声音。
“大人稍等,我马上爬下来。”赵瑛说着,开始像一条蠕动的毛毛虫一样,小心翼翼地从横杆挪到立柱上,然后抱住竖着的柱子往下爬。
罕答连忙吩咐守卫:“快,接住小姐!”
“不用不用!”赵瑛在房顶上大喊:“我自己慢慢爬,能下来。”
罕答走到柱子底下,赵瑛快要爬到他头顶时,他才发现她的动作不那么利索,一侧的手臂和腿很难发力,爬得很辛苦,姿态还很滑稽。
“你松手,跳下来,我接住你。”他说。
赵瑛太不信任罕答的体力,“不不,我自己来吧还是。”
罕答伸手拉住赵瑛的脚,把她从柱子上扒下来。她的双手双脚脱开了柱子,下一瞬间就整个落入罕答怀里。罕答闷哼一声,但是稳稳地接住了她,脚步一点晃动都没有。
“大人虽然没有武力,没想到有把子力气,接得真稳。”赵瑛抱住罕答的肩维持平稳,脸就在他耳边。
“多谢多谢,大人放我下来吧。”
她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烫得他的面皮发烫。罕答庆幸这是在夜色中,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察觉到。
罕答的个子很高,要微微蹲身下来,才能把赵瑛平稳地放到地上。赵瑛落地时,小腿一发力,痛得她“嘶”了一声。
“脚怎么了?”罕答马上问她。
“被躺在院子里的那人踹的,他太能打了,我挨了他好几下。”赵瑛说:“不过我马上给自己报仇了,我也踢了他好几脚。”
“外面的人是你杀的?”
赵瑛沉默了。
罕答又说:“你还往他的胸口捅了一刀,为自己报仇。”
赵瑛没有否认,脸上带着她特有的天真,反倒像个无知的孩童在问她的亲人:“大人难道要告发我?我以为我们是自己人呢。”
罕答看向她的视线很复杂。她很厉害,别人轻易伤不了她,她会反杀,还会把受到的伤害报复回去。但她又很幼稚,像小孩子打架一样,杀了敌人之后还要踢回来报仇。这两种特质放在她的身上,好像又离奇地融洽,没有一点割裂感,好生奇怪。
见到罕答沉默,赵瑛用左手晃了晃他的袖子,“罕答大人?”
罕答侧过头,可以看到他的下颌线清晰漂亮。他吩咐侍从:“去挖个坑,把尸体埋了。做隐蔽点。”
“是。”侍从们应声退出门去。罕答的视线移到云琸身上,云琸向他躬身行礼,也退出门去。
此刻,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了罕答和赵瑛两个人。
赵瑛嘿嘿一笑:“这下我们成一伙的了。”
罕答没有顺着她的话头说,而是问她:“身上的是什么?”
“这个?”赵瑛低头,随手扯掉腰带,腰带底下绑着的那些干茅草全都掉落在地。“嗐,我这不手脚残了使不上力吗,就绑上些干草增加摩擦,爬柱子的时候不容易掉下来。”她用使不出力的右手拿着腰带,左手把粘在衣服上的干草拔下来,又掸了两下,还没弄干净。
罕答微微弯腰,替她摘掉没注意到的干草,然后拿过她的腰带,“我来吧。”
他半蹲下来,像把赵瑛抱在怀里一样,手绕到她身后,将腰带穿了一圈,然后仔细地系上一个规整的蝴蝶结,很轻地说:“绑了这么多草,难怪刚才抱你的时候扎手。”
“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我送你回去。”罕答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
“那敢情好,多谢。”她说。
赵瑛瘸着走了两步之后,罕答拉住了她,背向她半蹲下来。
“干什么?”
“我背你。”罕答没回头,“这样比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