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日一过,蔡昭忆生辰将至。
镇国公府的王,冯两位妈妈在置办年货之余,着手准备起宴会。
首先,就是敲定宴会宾客名单。
别的府邸,宴会要请的宾客名单几乎是主母拟定,再由一家之主过目敲定,而镇国公府是公子,姑娘们自己定,无需镇国公过目。
是以,十二月初九这天,蔡昭忆与蔡晟放衙,刚回府里,就被王,冯两位妈妈请入正堂,定生辰宴宾客名单。
蔡昭忆本想请舅父一家过来,顺便留下过年,但考虑到河夷离澍阳远,舅母身子又不太好,便打消了念头。
她盯着空白的折子,良久,提笔写下禾琅的名字。
王妈妈站在一旁,见蔡昭忆落笔,瞧了眼折上的名字,询问:“二姑娘写好了?”
“我无甚好友,况且私宴,无需请太多宾客。”蔡昭忆解释一句,转眸看向两位妈妈,“两位妈妈若无旁事,我先回院了。”
王妈妈听到这话,也知自家姑娘性子淡泊,无闺中密友,故与冯氏对视一眼,侧身让路,“二姑娘慢走。”
“两位妈妈辛苦。”蔡昭忆道了一句,动身离开正堂。
待纤瘦的身影消失在堂外,冯妈妈转身拿起折子,有些心疼道:“咱们二姑娘人俏心善,哪哪都好,就是性子太淡,与世家权贵的姑娘们相交甚少。”
王妈妈瞧见冯妈妈这般,没有反驳,只安慰道:“姑娘喜静,少请些人也好。何况二公子和四姑娘都在,于二姑娘而言,亲人才是她生辰宴最重要的宾客。”
堂外,蔡昭忆听见王妈妈这话,脚步顿住,回头看了眼正堂,几息,她轻轻一笑,收回目光,朝后院走去。
过了几日,蔡昭忆不知何缘故,被古寺卿提拔为大理寺主薄。临近年关,大理寺事务繁忙,尤其她这个主薄,一边要适应,一边要忙公务。
这一忙,就到了十二月廿七,她生辰之日。
忙了半个多月,难得休沐,又逢生辰,按理该一觉睡到天亮。
蔡昭忆却抹黑起早,与王妈妈说了声,带着桃月等人前往静安寺祭拜生母。
一行人抵至静安寺时,天穹忽然飘起了雪,越飘越大。
蔡昭忆担心大雪封山,见过主持后,直接前往供奉堂祭拜生母。不到半柱香,她从供奉堂出来,拜别主持,启程回皇城。
山路泥泞,幸而积雪不厚,一行人不至于被留在山上。
下山不到半个时辰,蔡昭忆耳畔蓦然传来几道马蹄声,由远及近。
须臾,马车缓缓停下,桃月的声音飘来:“姑娘,府里派人来了。”
这个时辰,府里怎会派人?
蔡昭忆狐疑地撩起车帷,警惕地看着翻身下马,腰间佩戴镇国公府腰牌的黑衣青年。
青年在离车窗五步处停下,抱拳道:“禀二姑娘,四姑娘特让属下等来告知,白家舅老爷及家眷来访,现在府内正堂。”
白家舅老爷……
蔡昭忆暗念一句,反应过来,瞳孔猛缩。
是舅父!
*
镇国公府。
蔡昭忆在马车停下瞬间,起身掀起车帘,没看到矮梯,便一步跳下马车,径直往府里走。
桃月以为自家姑娘是太久没见舅老爷,激动所致,连忙唤道:“姑娘,你慢些,舅老爷他们在堂内,你当心脚下,别着急。”
蔡昭忆闻言,脚步反而更快,行至台阶前,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她蓦地停住脚步,目落正堂,深吸了一口气,抬脚,缓步顺阶而上。
少顷,她眼前出现一名身着素袍,背对而立的男子。
瞧身影,当是她的舅父白玉铖。
蔡昭忆想着,往上一步,背对而立的男子似感觉到什么,倏地转过身来。
蔡昭忆对上舅父的视线,呼吸一滞,停下脚步,静静与其对视。
这一幕,像极了前世,她得知舅父涉案,擅自出宫到刑狱见舅父那夜。
她犹记那夜,隔着栅栏,跪地发誓会救舅父出狱,可没多久,舅父就因秦宸一句“证据确凿”,被皇帝下令满门抄斩……
“昭忆回来了!近来天冷,你这孩子杵着作甚,快进来。”
蔡昭忆听到这话,看着朝她走来的舅父,压下心绪,快步踏上平台,刚要行礼,就被舅父一把拉入堂内。
“舅父……”她刚唤一声,耳边传来舅父的声音:
“今儿是你生辰,舅父特地带了新酿,你一会儿可要尝尝。俗语有云:官者生辰喝酒,仕途顺坦似锦。”
“我听元漪说,你近来升了官,更应在生辰喝一口酒。”
“昭忆,你可别听你舅父胡说。”齐氏听见自家夫君的话,说了一句,起身走到蔡昭忆跟前。
齐氏是看着蔡昭忆长大的,而今见少女身形纤瘦,起身,语气心疼道:“几年不见,你怎如此清瘦?可是公务繁忙所致?若是公务忙,你就让后厨多炖些鸡汤补补,别累坏了身子。”
蔡昭忆看了眼落座一旁的舅父,朝齐氏抬手行礼,温声:“舅母叮嘱,昭忆记住了。倒是舅母,一路车马劳顿,身子如何?桃月近来医术见长,过会儿让她给舅母您瞧瞧。”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齐氏偏头瞧一眼林妈妈。
林妈妈会意,递给齐氏一个窄长盒子。
齐氏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玉簪,温柔道:“舅母知道你喜玉,这是河夷顶好的玉匠打磨的,你瞧瞧样式可否喜欢?”
蔡昭忆视线微转,看见椅子上独自喝茶的蔡元漪,温声:“阿沅,你也来看看这支玉簪。”
蔡元漪听到姐姐叫自己,开心地小跑到姐姐身边,仔细看了看齐氏手里的簪子,夸道:“白舅母这支玉簪样式真好看,很配二姐!且我看这簪头所雕梅花栩栩如生,定是费了一些时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阿沅所言,与昭忆所想一样。”蔡昭忆说着,微微弯腰,低头道:“舅母可否为昭忆戴上?”
“本就为你做的,自是要给你戴上。”齐氏抬手,将玉簪插入蔡昭忆鬓间,满意地瞧着,“好看。”
蔡昭忆摸了摸,拉住齐氏的手,道:“舅母,你们这回可要多住些时日。”
“自然要多住些时日,看看你入平山院后,文采可有长进。”白玉铖这时接话道。
蔡昭忆闻言,转头看眼舅父,目光一转落到齐氏左手边,身着鹅黄色冬裙的少女,打趣道:“那今夜,可要辛苦表姐陪我点灯温书了。”
白清心轻笑一声,回道:“表妹这话,倒让我想住厢房了。”说罢,上前递出一个巴掌大的精美盒子,眉眼弯弯地说:“喏,这是表姐送你的生辰礼。生辰喜乐。”
“多谢表姐。”
“先别急着谢,还有这个,”白清心又从袖中拿出一个食指长的盒子,“这是大哥托我送给你的生辰礼,他听说你休养之事,亲自选材打制的。”
“有劳表姐。”蔡昭忆接过两样贺礼,道:“正堂有些冷,舅父舅母,你们不妨移步到我院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