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去,来时的入口已经成了一个模糊的光晕。
昼没再接话。
祁澜加快了脚步。管道里静得逼人,他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很清楚。
方砖间的缝隙变得越来越窄,管道底部的积水却在不断增多,吧嗒吧嗒的踩水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很快,方砖的缝隙就彻底消失了,淡蓝连成一片,管壁一点点压了过来,祁澜不得不弯下腰小心向前。
他发现这条管道在向下倾斜。
倾斜的角度不断增加,管道也变得越发逼仄,祁澜为了尽快走到尽头,只能跪在水中匍匐前进。
单调的蓝色极大地模糊了管道内的空间感。斜度在某一刻陡然增大,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就猛地一沉,整个人飞一般地滑了下去。
这条管道明显不是直行,祁澜就像被扔进了一个滚筒当中,淡蓝色在眼前飞快转动,身体不受控制地加速、翻滚、坠落,后背与管壁的碰撞声乒乒乓乓地连成了一片。
一路水花四溅,祁澜用力将手肘顶上管壁试图止住去势,却收效甚微。剧烈的摩擦下,他的肘部几乎是瞬间就被剐蹭掉大片皮肉,丝丝缕缕的血丝沿着管壁飘散在水中,将清水染成了红色。
阻力不够!
剧痛冲击着脑海,祁澜咬紧牙关,将膝盖也顶了上去。
水里的红色更深了。
沉闷的摩擦声逐渐变得尖锐刺耳,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处,隐隐露出了森森白骨。
祁澜甚至有种四肢在被一点点锉掉的错觉,好在骨骼的摩擦远大于血肉,他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这时,距离管道的出口只有一步之遥了。
夹杂着水汽的潮湿冷风迎面吹来,祁澜的心脏猛地一缩,直觉告诉他,滑出管道后的结果恐怕会相当不妙。
“刺啦——”
森白的骨茬重重擦过管壁,速度再次减慢,祁澜紧盯着管道的出口,在滑过的刹那闪电般出手,牢牢抓住了管壁。
管道里的血水从他身旁倾泻而下,瀑布般落进了底部疯狂旋转的猩红漩涡当中。
浓郁的腥气和一蓬蓬血雾从漩涡深处升腾而起,就像红色的海洋里睁开了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粗略看去,那个绞肉机一般的漩涡和管道的出口至少有着十几层楼高的落差,一旦掉入,顷刻间就会被碾成一滩血水。
祁澜身上的黑色纹路泛起微光。
破损的骨茬快速修复,鲜红的肉芽覆盖上裸露的骨骼,紧接着,新生的皮肤如同潮水般漫上血肉,伤口恢复如初,连一道疤痕都未曾留下。
“十点钟方向,加快速度。”
脑海中响起了昼的声音。
祁澜活动了一下手臂,向外探出半个身子。
氤氲的淡红色水汽中,他看到了环绕着漩涡的纯白高墙。往上,看不到墙的尽头,只能看见一片灰蒙蒙的光。
在那近乎完美的弧形墙面上,整整齐齐地嵌着无数扇窗户,这些窗户就像一个个吞噬光线的方形黑洞,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猩红的水流不断地从中涌出,沿着墙面流淌而下,仿佛空洞眼眶里流出的血泪,一直汇入无底的漩涡当中。
漩涡巨大的轰鸣被空间扭曲成一种近似心跳的闷响。祁澜调整着呼吸,手臂猛一用力,翻身攀到了管道上方。
管道外风声呼啸,水雾很快就浸透了祁澜的头发和衣服。他紧贴着光滑潮湿的管道表面,小心而迅速地往前移动,一路有惊无险地退回到了管道和墙体的交界处。
管道出口和昼提到的那面墙距离很远,他只能借助墙壁上向内凹陷的窗户一扇扇攀援过去。
空气里弥漫的水汽在墙体表面凝结出了细密的水珠,祁澜避开了那些蜿蜒的红流,手指精准地扣进墙面细小的砖缝,身体凌空跃出,飞快地从一扇窗户荡向另一扇窗户。
他不敢贸然进入这些窗户中,只在体力濒临极限时,才抓住窗沿略作休息。
空气里的血腥味变得愈发浓郁,猩红漩涡在他的脚下发出嘶吼,血水沸腾了一般往上翻涌,吞没了一层又一层的窗户。
“往上两层,第四扇窗户。”昼再次出声提醒。
“好。”
祁澜深吸一口气,身体如同猎豹般绷紧,脚掌斜踏窗沿,腰腹骤然发力,猛地往上攀越数米。
他的手指深深楔入墙体的缝隙,在脚底打滑的瞬间将自己牢牢固定在了墙面。
连续两次爆发式地动态攀升后,他来到了与那扇窗户水平的位置。
风声越来越大,浓重的水雾让空气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猩红的漩涡随着水流上涌,距他只剩不到两层楼的高度,闷雷般的巨响在整个空间里回荡。
祁澜紧盯着那扇窗户,在血色洪流涌来的前一刻飞身而起,手指抓住上方的窗沿,翻进了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之中。
压抑,拥挤,窒息。
彻底没入黑暗的刹那,祁澜就像是被封进了某种黑色的胶质,整个人动弹不得,所有的声音、颜色、味道全部被剥离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