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长得并不差,虽然面容憔悴,但看得出来是个端庄娴静的女子,只是现在那努力梳好用久布条挽起来的发髻被扯得杂乱,那双呆滞空洞的眼睛带着说不清的哀伤。
有这种感触的当然不是平静看戏的众人,是踏着夜色走进赌馆的洛长松。
他和潘时樊找到夜深也没人,他想到了什么可能,带着潘时樊下了山,把潘时樊安置在村里后就踏着夜色赶来县上。
那时已是半夜,家里没人,街上开着的店不多,他没找几家就来了这里,踏着夜色一进门就看到这幅场面。
他垂下来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抬眼和楼上的廖坚对上后就往上走。
“诶……”小厮伸手拦住了要上楼的他,“干什么你,你可不上去。”
他身上破旧的麻布衣服上还带着各色石灰的脏污,这幅样子可不想有钱上二楼的,甚至都不想是来赌钱的。
来了个没见过面的新面孔,众人好奇的眼神乱飞,完全从女人身上移开。
“我找廖坚。”洛长松道。
哟!
众人来劲儿了。
他们当然知道廖坚买了个漂亮的契弟,洛长松的脸很有说服力,他们瞬间就对上号了。
大家面上的表情微妙起来,又一个来找人的,这刚被打了一个,又来个……还是个男的,也不知道那恶霸留不留手。
小厮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廖坚,廖坚没说话,他想了想,犹犹豫豫的放开手。
洛长松沉默着往上走。
廖坚坐在赌桌前,周围挤满了人,见洛长松走过来,认识他的几个小弟看看不说话的廖坚,又看看同样沉默的洛长松,有些犯难的磨牙,你推我攘的让开了地方。
洛长松走到廖坚面前站定,低头看着他。
廖坚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让他看,心里积压的怒火随着赌钱带来的快乐的冷却再次窜上混沌的大脑。
“你来干什么?”廖坚硬邦邦道,语气是不耐烦的质问。
他生气,洛长松又何尝不生气,他这几天基本没合过眼,疲倦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励志,发现廖坚不见了的那一刻心中恐慌不已。
他顶着夜色匆匆赶来县上寻人时想过很多东西。
但当踏进赌坊和这人对上眼时,心里不可抑制的腾升起一股愤怒,他想抓着廖坚的衣领大声质问他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跑下来喝酒赌钱!
有没有想过他会担心会害怕……
但洛长松没说这些,他知道,在外面要给男人留面子,眼神不着痕迹的从廖坚旁边立着的妓子身上划过又落会廖坚身上,忍了一下,喉头滚动几经滚动只吐出了几个字,“我们回家。”
廖坚嗤了一声,没回话,手上继续摇着骰子,这是要继续玩的意思,周围人看他这态度便也笑起来,热闹的碰撞声继续响起来。
“哥。”洛长松略带颤抖的深呼吸了一下,一把握住廖坚的手腕,“我们回家。”
廖坚甩开他的手,带着醉意的黑眸盯着他,带着些恶意的笑。
他说,“你是老子什么人,老子要和你回家?”
洛长松眼睛睁大,瞳仁都在颤动,整个人僵住。
什么人?
算什么人呢?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在周围爆发出的带着恶意、戏谑的笑声和打量中他忍了又忍,憋出了一个笑。
温和的,干净的,又带着些说不出的狼狈。
笑是这样,声音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我们是盖了契书的。”
是官府承认的一家人。
廖坚咬着后槽牙盯着他看,眼神凶的像是要吃人。
那张干净柔软的唇又变得干裂起皮了,洛长松那个笑让干燥的唇瓣炸开,几滴血顺着流下来。
脸上的肉也消下去了,养了那么久,两天就瘦出了棱角,他脸上还带着脏污,眼下一片青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爬满了血丝。
可能是赌坊夜晚的烛火不够明亮,洛长松脸上的阴影重起来,站在廖坚面前的不是雌雄莫辨的少年,是一个清俊的、棱角分明的男人。
男人。
不知为什么,廖坚心里的火没有被对方的服软浇灭,反而更加烦躁,躁得他坐都坐不住,怒火席卷着被酒精蒙蔽的大脑,他恶狠狠的嚼着这两个字把自己的不满和怒火发泄出来。
野兽般粗犷的脸很适合带着恶意的笑,可以毫无违和的把人中伤。
“契书又怎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有什么?屁都没有,不过是被人上赶着送来…的,要不是脸长的好看,老子可不要不会下蛋的公鸡崽。”
不知怎的,玩字被咽了下去。
但没关系,周围的人会帮他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