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以南痛苦地躺在地上,眼睛无神地望着酒摊破破烂烂的帐篷,又移到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上。
她的手搭在眼睛上,试图挡住那漏进来的刺眼光线,可那光线却像是能穿透她的手掌,直直地刺进她的心里。
“啊……”她绝望地低吟着,心中充满了对自己人生的怨恨,一颗晶莹的珍珠划过满是伤痕的瓷器,“去你……#$^&%!……的顾念北。”
“啊……”
“去你……#$^&%!……的人生。”
曹以南不知道自己躺着不动了多久,她眼里那股迷茫和麻木没有散去,就扯着自己酸痛的身体,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回到小屋。
她整个人麻麻的,也没有去洗澡,看到门口顾念北的包,目光在小屋里慌乱地扫视着,像一只阴沟里偷感很重的腥臭老鼠。
好在顾念北不在。
她来不及庆幸,猛地拉开首饰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地上,发出一阵杂乱的声响。
那些零散的珠宝首饰,珍珠耳钉、宝石戒指、翡翠吊坠……曹以南一把它们扫进手里,看也不看就把里面的首饰一股脑地倒进一个小布袋里,有几颗珍珠滚落到地上,她也顾不上了,只是把布袋的口紧紧地系住,好像生怕那些珠宝会自己长脚跑掉一样。
她的呼吸急促而紊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几缕头发贴在她满是汗水的脸上。
她来不及整理,随便还搜刮了衣柜。各种黄金的,白金的,钻石的,镶嵌着各种宝石或者精美珐琅图案的高级袖扣被她装了整整一个布袋。
她一股脑地把各种盗脏装进一个大容量的登山包里。
其实曹以南看到小屋里各种用心的设计时,又觉得顾念北挺喜欢她的,她逃跑的心思就有些动摇。
如果最终能得到原谅,为了这富贵安逸的生活,曹以南觉得受些惩罚也无所谓。
但她几斤几两,还是不敢赌顾念北泄愤后会重新接受她。
所以,她主动地逃跑了。
潜逃前还找来了纸笔,挑衅写下她的鸡耙字:
哈哈哈哈,傻子,你被绿了(鬼脸)
她拿不定主意那些酒架上展品一样的酒自己能不能喝,为了气顾念北,还故意开了几瓶好酒,一口闷了下去。
为了逃跑不出岔子,她只开了一瓶烈酒,用酒杯慢慢喝。
最后她把伏特加的空酒瓶压在纸上,心情极好的打了个嗝。
出门的时候,她碰到了昨晚上的那个Omega,对方跑得快,但肯定看到了她的丑态,曹以南故意绕开她,却还是被发现了。
曹以南脚步顿了顿,重复了句。
“报警?”
这太难堪,也太耽误她逃跑了。
报警或许能证明她被动绿了顾念北,但那又能怎么样,不管是不是她的错,顾念北那种人肯定是会怪她的。
她好像都能想象出来了。
“你真当我是收破烂的,还以为我是做慈善收治#$^&%!的?”
“哭得真难看啊,想引起我的注意你也别选错策略啊,还去报警,你很无辜吗,搞笑吧?”
“你以为你丢了谁的脸啊?这种事情你就应该烂在肚子里然后利索地滚,非得让我帮你找个收容的地方吗?”
……啊啊啊啊她要疯了。
曹以南蹲下身子,被一层阴影包裹。
“不要不要不要,绝对不能报警!”
“报警我就完了!”
曹以南红着眼睛,站起来挥了一下登山包:“你给我滚开,不要多管闲事断我财路!”
后来,曹以南再也没见过顾念北。
她马马虎虎地活着,见一个爱一个,就算二次分化成了Omega也学不会爱惜自己,一声不吭地甩了众多暧昧对象,换了个地方生活,甚至更加纵欲了。
有那么几次她玩大了,奄奄一息地喘着气,在那些濒临死亡的瞬间,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居然也会天真地幻想有人会闯进来救一下自己,然后不由自主地把那个救世主代入顾念北那张脸。
疯了,谁需要拯救?她需要的只是沉沦。
很快曹以南性格就变了很多,或者说莫名其妙一下子软弱了很多。
那个时候,她终于放弃打听并报复那个闻起来一股霉味的alpha了。
她变得很脆弱,被人欺负惨了也生不出什么报复心了,常常无端地流泪,害怕争吵和冲突,甚至吃亏了不去报警,生病了也不去医院,身边人很容易就能注意到她的异样,却只是觉得她愚钝蠢笨,矫情做作。
不过这副破碎的样子一方面惹人嫌,另一方面,确实也方便了一些alpha。
她遇到过一些还算有趣的人,也喝到过不少好酒,却再也没喝过像以前那样浓郁醇厚的美酒了。
随着身体情况越来越糟,她能感受到自己没几天能活了。
顾念北从来没有找过她,那个圈子的其他人也没有找过她,未来的几天,也不会有人来主动找她。
她虽然躲起来了,但她知道的,只要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想,找到她还是很容易的。
她思绪总是飘飘忽忽的,每天清醒的时候也不太长,可是,在这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里,却忽然有种强烈的念头,想回去看看,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一眼也好。
这次,跟前世不一样,曹以南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惹事了。
她没有胆量去砸别人场子,也没有心力上演愚蠢的苦肉计了。
她精力好的那会,倒是有闲心能看看自己能狼狈成什么样子,只是这会,她玩不起,她很容易就碎掉了。
况且,她现在的处境让她回去看看这个简单的想法都变得异常艰难。
她只能依靠兴奋剂,打起精神来靠勾搭一些人来接近那个曾经熟悉的地方。
她走出快交不起房租的高档小区,想起记不清的某个时刻,也像现在一样,觉得太阳十分刺眼。
无奈她能勾搭到的人能力实在有限,费力收拾好自己后,来到设宴的地方还是被无情地拦在了宴会的最外层。
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
她回到熟悉的地方,被派对热闹的气氛感染,稍稍有点亢奋,打起精神来加入他们的狂欢,也算混得如鱼得水。
虽然这里的人都不认识她,但她一个异常漂亮又热情的Omega,自由灵活地穿梭着,一杯一杯地替人挡酒献媚,很快成为一个小焦点。
她很轻松打听到了关于故人的消息。
她这才知道,原来顾念北跟一个能继承皇位的公主结婚了。
是那个公主追的顾念北。
他们用羡慕的口吻赞美起她们不落俗套的爱情故事,听得曹以南一愣一愣的。
她想起来对自己死缠烂打的顾念北是有很多人追的。
可那个人一向自命清高,对那些追自己的人嗤之以鼻,总是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样子。
有人见曹以南听得恍惚入迷并露出淡淡的伤情,也不揭穿反而利用曹以南巴结权贵的心思,故意狠狠地掐她的腰,半开玩笑地要她拿免费服务来换一些更深入的豪门“秘密”。
曹以南眼神呆滞而黯淡,好像没怎么听懂别人的意思,但还是牵线木偶般地露出一个没什么生气却依旧称得上艳丽的笑容。
那刻,她刚好看到了胡雨薇的背影。
胡雨薇没怎么变,一身散漫地跟同伴而行的人谈笑风生。
她不紧不慢地往里走,还能分出神来,神采飞扬地跟那些根本不认识的人打招呼,她笑起来很勾魂,也很有领导人的感染力。
曹以南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那句下意识就要喊出来的“薇薇”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好啊。”
曹以南像被命运裹挟着走,茫然地任别人拉着她走出宴会场。
她静静地躺在一个大酒店的房间,乖得像个在听童话故事的小女孩。
不过,那也确实是一个与自己无关,关于公主跟大小姐双向奔赴的童话故事。
大小姐潇洒孤傲,是顾家最最受宠的小女儿,公主飒爽矜贵,是要继承皇位的王储,不知道她们是一见钟情还是在学校里暗生情愫,总之她们非常相爱。
只可惜她们都是alpha。
桃花不断的大小姐为了向公主表忠心,行年少轻狂之事,自毁腺体,甚至顶撞了深爱自己的父亲,不料把自己有心脏病的父亲气死了。
命运多舛,祸不单行。
大小姐原本是顾家的继承人,因为这件事惹上了“为了提前继承财产故意弑父”的嫌疑,被“不知名”的“心怀不轨之人”举证证实了她有弑父的心理,成功剥夺了她的继承权。
大小姐深陷在父亲病故的哀伤和自责中,一蹶不振,无心自顾。
公主听闻后,独自从国外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异国,陪顾念北渡过了一段很难熬的时光。
面对“外界的恶意揣测”,顾家人马上站出来维护顾念北,说这是“心怀不轨之人”“处心积虑,故意抹黑、整垮顾家”的手段,公开证实了诬告内容在“手段上”明显的漏洞。
大小姐不用进监狱了,却也没有继承权了。
在大小姐正式失去继承权的那一天,公主力排众议,浪漫地向大小姐求婚了。
那一幕,被人抓拍全球播报,让公主圈粉无数。
她说:“我爱的从来都不是你的亿万家产,是你啊。”
高贵的公主第一次降格行了骑士礼:“亲爱的,你愿意做我的王妃,给我机会护你一生周全吗?”
大小姐说话不着调,却还是老实遵循着他们那边早就废除的“王妃不能公开露面”的传统,暴露于聚光灯下,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脸上还带着口罩。
她露出的那双眼睛很勾魂,它在笑,深深地注视着公主。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当然也不介意你为我做更多。”
“不过您哪天失去了财富地位,我可是会当场踹了你。”
“你呢殿下,殿下做好觉悟娶我吗,不管我是丑陋还是残疾,傲慢还是嫉妒,懒惰还是贪婪,卑鄙还是yd?”
大小姐话一出口,连记者也安静,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奈何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公主宠她宠得没边了。
“亲爱的,你真幽默。”
公主笑得甜蜜,也说得漂亮。
“而我最喜欢的,却是你的谦虚!”
……
曹以南吃起来寡淡无味的橘子味信息素微微泛酸。
原来,顾念北早就有相互喜欢的人了,当初追求她,也只是想在国内找个代餐。
她心里那点本就不多的期望愧疚也落空了。
身边人对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信息素本来就很失望,现在还过期水果般泛酸泛苦,抬起手来毫不犹豫地就是一巴掌。
她脸上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除了有呕血的冲动,这一巴掌下去,她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
也许她应该表现得痛苦一点?
曹以南缓缓挤出了一个僵硬的,不太标准的痛苦表情。
橘子味信息素那点微不足道的酸涩在机械地重复着道歉中很快就散掉了,就像对顾念北不算深的情愫。
她呼吸渐渐微弱,身体冷得厉害,飞蛾扑火般紧紧地依偎在身边人怀里,企图靠摩擦起热。
她的动作迟缓而机械,就像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每一个动作都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对方又说,曹家以前那个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被赶出家门的曹三小姐,分化成Omega了。
曹以南难得地挤出一个有点生动的笑容,正要说点什么,可她听到的又是另一个跟自己无关的童话故事。
那是一个顽劣Omega大小姐与alpha灰姑娘的爱情故事,当然后面有洗白,Omega肯定有隐情,不能真顽劣;alpha肯定有背景,也不能真灰姑娘,不然这种没有受众的故事就是笑谈了。
alpha灰姑娘为了纪念与Omega大小姐的相遇,还把这个故事改编成电影了。
Omega大小姐亲自上演,还因为这部电影获得最佳Omega女主角奖,事业爱情双收。
……
曹以南对覃舟歌应该是喜欢的,她跟自己相反,是那种善良努力的女主角,哪怕自己是那种缩居角落的鼠妇,也能成为自己童年至暗时刻所憧憬的一晃而过的微光。
只可惜她早就不是alpha了,更不是那种有能力护女主周全,有魅力让女主倾心的alpha。
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在她还是个alpha,有钱有颜最美好的年华,她拼命凑上去在覃舟歌身边转悠,也只是个爱搞骚扰,喜怒无常,让女主打心底看不起的恶心炮灰。
曹以南对覃舟歌也应该是嫉妒的。
她想不到自己的存在就这样被抹去了,甚至没有被曹家承认作恶多端的养女身份,就好像陪着他们的,一直都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一样。
直到覃舟歌回归,曹家从来没有公布过曹三小姐的照片和其他信息,圈子里的人,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曹家也好,顾念北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
事到如今,也是她自己造成的,她这个无可救药的廉价替代品,已经没有用了呢。
曹以南做alpha时不自强不被人尊敬,做Omega时也不自爱不被人珍惜,充分诠释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感觉越来越冷,意识往下坠的时候,迷迷糊糊又听到了其他人的消息,强撑着意识又听了点进去。
她的……朋友?——姑且叫朋友吧,各有各的精彩,都过得很好。
除了她之外,一切都在变好。
她心里很是苦涩,想要憎恨谁,却像是失去了憎恨这种情感一样,无力的,谁也憎恨不起来。
也许她潮湿阴暗的内心还有些别的说不出的情感,但她感受不出来那是什么了。
就好像她已经吃不出蛋糕是什么味道,不过那些感情混在一起,也许跟吃了块过期的抹茶蛋糕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