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那婢女伸手将她拦下,“苏姑娘莫要往前了。”
“你家主子许我四处走走,无需人跟着。”苏旎声调冷淡,亦懒得与此人再废话。
那婢女似乎一愣,收回了手,又低头一礼,才转身离去。
苏旎径自出了宅子,再无人问询。
她知道魏铄将她掳来,只是想要她呆在城中而已。呆在城中才好牵制魏烜,至于她是死是活,魏铄根本不会在意。
天门城她其实还未曾有机会逛过,如今城门封锁,外头打得兵荒马乱。街上除了奔逃的零星百姓,全是一股一股散乱士卒涌向城楼,他们衣着装备也都不相同,似乎是临时集结起来的。
方菱和安义都不在身边,她想到自己甚至还没来得及去给他们报个平安……方菱乃解毒圣手的亲孙女,安义必然不会放着她的安危不顾的,想到这个她倒是稍微放心点。
曾经繁华的街市如今是满目疮痍,最热闹的饭馆前的木门都被烧成了炭灰,招牌只剩了一半,倒在路边。街市上处处有狼烟,零星百姓奔逃的都不是一个方向,像是没头苍蝇一般。
苏旎一时心中亦是惶惶,此刻最需要她的地方应是伤员在的地方。一想到此,她就好像心中立时有了主心骨一般。
她冲上前一把拦住一个持剑奔跑的士兵大声问道,“你们的伤兵现在都在何处?”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眼,一把就将她甩开了,“小娘子快家去,这里危险!”
苏旎不死心,拦住另一个士兵再问了一遍,这次那士兵没再甩开她,反倒是扶住了她的臂膀,正色道:“小娘子万莫要待在此处了,此处兵荒马乱,当心刀剑无眼。”
苏旎见来往的人似是都没在意她的问题,她只好再大声说道:“我乃医侍,可以帮助救人!”
那士兵听完似是不相信一般,正要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吼:“所有人冲上城楼!杀敌一百者七王爷赏金砖十块!”
这声令下如有魔法一般,街上之前还在缓行的士卒队伍陡然沸腾了起来,整个队伍开始奔跑向着城楼冲去。
苏旎在队伍之中被冲撞得根本站不住脚,只得急忙退了下来。
那下令之人却并未跟着士卒的队伍一起跑,反倒是走向了路边,一直到了苏旎的面前。
他的铠甲随着他的脚步铿锵有声,到了苏旎面前时,她才刚刚站稳脚跟,下巴便被这人抬了起来。
这一下举动让苏旎愣了愣,她眼前骤然出现了一张满脸冒着黑油的脸,突出的轮廓灰蓝色的双目,整个脸颊被胡须遮了一半,还有许多新的胡须,冒着卷曲的茬,这人……是西夷人!
那人浅色的双眸上下打量了她,就下蹲将苏旎一把扛起,径自往外走去。
苏旎脑中轰的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遇到了歹人,她拼命地在那人身上扭打,奈何一双腿被他压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那人将她带进了一处院门,瞧着是个荒废的院子,进了院子就将她扔在了草垛堆上,连个房门都不进就开始解下身的铠甲。
苏旎被摔得头晕眼花,爬起来跑,才跑一步,头上的椎髻就被他一把抓住,一使劲就拖拽了回来,再次摔倒在了草垛堆上。
她被摔得脊背生疼,半天爬不起来。
那人的铠甲也褪到了脚踝边上,里头竟然连内绔也无!他一膝盖顶住了苏旎的两腿之间,他体格健壮,一个人能顶苏旎三个大,如同小山一般的身躯压上了她,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反抗。
那人身上带着动物皮毛的腥膻气味,和多日未曾沐浴又大汗过后的味道混合一起,直冲了苏旎的脑门儿疼,他俯身压制住了她的胸腔和手臂,苏旎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肋骨快要被压断,眼前忽地就闪现出自己上一辈子的最后一天。
如同回光一般,那日她清晨六点下班回家,灰蒙蒙的天都快要亮了,路上都是赶早班的人群。
一辆五菱宏光开得特别着急,不停地变道,超车,她在路边等红绿灯时被急转弯的车身撞倒去了车前,又被它碾了过去。
其实她从来没想起来过自己到底是怎么没的,只在此刻不知怎的,那时的记忆和情形竟无比清晰的在脑中想了起来。
她忍住恶心,深吸一口气,她使劲扭出手腕探到他身下,那人似是被她的举动惊到了,愣了一瞬。
她却以最快的速度一把抓住了他的命根子死命掐住一扯。
苏旎知道自己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如若这人发现了自己的企图,而自己没有一招得手,他甚至会以最残忍的方式对待自己,她不敢去想,也绝不能容忍自己心存侥幸。
作为大夫,她从来没怕过血腥场面,就比如现在,她的动作撕扯了哪些肌肉,动到了何处的血脉,她心中都是门儿清。
耳边传来那人的爆喝和惨叫,他几乎是弹跳着起来,双手捂住伤处又被疼痛刺激得倒在了一旁地上。
苏旎喘着粗气站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现下定然面目狰狞,可是这些比起自己可能会承受的伤害来算得了什么。来啊,互相伤害啊!她伸手从一旁那人褪下的铠甲边抽出了那人的刀。
这是一把弯刀,刀口锋利,上有染血。
她回忆了一下玉卿使刀时的动作,在手上挽出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只可惜她力气小,刀又过于大了些,稍显不够流畅,可是这点小细节算什么,她手起刀落划破了那人的颈动脉。
“铿!”一声,她将手中的刀掷在了地上,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这落拓的院门。
收纳伤员的地方必然宽敞,通风,就如同她当时治时疫时选了祠堂一般。想到此,苏旎转身向着县衙走去。
若是这里的伤员需要治疗,调度草药,粮草最合适的地方就只有县衙了。可恨自己陡然经历这样的场面竟是忽略了这点,她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救死扶伤的一双手,如今也是染了血。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无比平静,耳边能听到自己身体中血液在激烈的奔腾,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稳了稳心神,才提步进了衙门。
衙门的大堂和宽敞的前院全部用来收纳伤员了,忙碌穿梭其间的竟只有一个大夫,带着他的徒弟。是了,这天门城中似乎只有一家医堂,如今另一间医馆绿寿堂的坐诊大夫,可不就是她自己么。
她上前向那忙碌的大夫拱手一礼,“小女苏旎,乃是绿寿堂的坐诊大夫,特来助您医治伤患。”
那大夫姓李,单名一个丹字,约莫着四十上下,身材瘦削,头戴着幅帽,双手广袖皆挽起,正是忙得脚不沾地,无暇寒暄的时候。
李丹抬头看了她一眼,见是一名女子,只摇头叹了口气道,“若是能帮上忙就行,不指望你能治病,凡有不确定的都来问我就行。”他转身指向院中一角,正摆放着一个矮柜,“那里是金疮药,你只需看看皮肉外伤的病患,其余的,或者拿不准的,都来问我。”
说完就接着忙碌去了,并不愿意与她多说的样子。
苏旎微微点了点头,亦是自顾去取了伤药,开始看诊。世人皆以她是女子就看轻了她的医术,这件事她早已习以为常。
不是她真的心大或者迟钝,只是这点所谓的瞧不上也好,看不起也罢,对她都无所谓,因为她心中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些人的鄙夷根本不会影响她坚定地走在行医治病的路上,她的医术是病人说了算的。
一想到这个,其他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