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珥脸色铁青,又是一个巴掌招呼了上来,“你个不省心的东西!”
阿姌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却一言不发。
“好!你不是想跑吗?”李珥咬牙道,“我让你跑个够!”
他抬手解下绑笼子的长绳,将阿姌的双手反绑住,拖到笼车后,粗暴地把绳子系在车尾,上了车便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马吃痛疯跑起来,把阿姌带着一个趔趄,直接把人在车后拖行。
手腕被绳子勒得生疼,脚下的泥土、砂石刮破了她的双脚,鲜血染红了地面。但她始终咬紧牙关,既不求饶,也不喊痛。
每当停下来休息,秦怀她们总会偷偷凑到阿姌身边,将藏好的水和干粮喂给她。
“阿姌,你这样是撑不住的。”秦怀低声劝道,“你服个软,说几句好话,李珥也不是真的想要你的命。”
姜晚看着她那被绳子勒出血的手腕,小声哭着说:“阿姌姐,别再硬撑了,求求你了……”
阿姌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眸满是倔强,她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服软?你们以为我求饶了,就能活得好一点吗?”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秦怀皱着眉头,声音压得更低,“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懂吗?”
阿姌却冷笑一声,靠在车尾闭上了眼:“我不想像只狗一般活着。”
秦怀一愣,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
禾城城外,刘煜以背手等待多时,他一见到温鑅,眼眶便微微泛红,上前几步,猛然跪地,声音哽咽:“小侯爷,属下无能,当年未随温帅出征,至今悔恨不已!”
温鑅连忙将他扶起,皱眉道:“刘叔不必如此,更何况父亲当年在禾城一战也不让我等随军,或许是已有所警觉,不忍安平军全军覆没。”
刘煜抬头看着温鑅,见他眉目如昔,依旧风神俊朗,忍不住感慨:“三年前听闻小侯爷突发恶疾,功夫尽废,我心中悲痛不已。如今再见小侯爷康健如初,也算是告慰老侯爷在天之灵了。”
后又转头看向身后的温翎和伯都,也是感慨道,“事隔经年,你二人也长成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二人无不动容,想起当年在军中跟着刘煜学武的画面,眼里也泛着泪光,伯都拍了拍胸脯,“刘副将,放心吧,我们会护好师父的。”
温翎轻声说道:“今日我们仍有能力效忠大缙,便是对老侯爷最好的告慰。”
刘煜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透着悲痛:“当年安平五虎将,如今三个战死,一个下落不明,只剩属下苟延残喘留在军营。若不是属下此次侥幸有此发现,我们如何能知侯爷竟被奸臣暗害,枉死军中!”
温鑅目光微沉,语气柔缓却透着坚定:“活着,便还有机会昭雪。”
刘煜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温鑅:“小侯爷,此信是在禾城守备府发现的,属下不敢擅动,特意送来请您过目。”
温鑅接过信,展开竟发现纸张依旧雪白,整张纸看不出任何端倪,正反面零散地分布着杂乱的线条,仅右上顶端用蝇头小楷写了“斜三折二”四字。
众人面面相觑,任凭喷水对光,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任何门道,刘煜又突然跪了下来,“属下无用,翻遍了守备府竟只找出了个废物,还让小侯爷受累赶了这么多天路。”
温鑅指腹摩挲着直面,心中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若只是张废纸,缘何三年了依旧保存的干净完整。
他缓缓将信折起,扶了刘煜起身,语气冷静却掷地有声:“刘叔,信上应该有暗语,此事交给我去查,军中人多眼杂,切不可叫人发觉您仍与安平旧部有联系,切要保重身体,此事需从长计议。”
......
冀州府,桉良城。
大街上热闹非凡,禾城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内,摆放的并不是货品,而是一笼笼的人。男女老少都被关在木笼里,笼子上挂着标价的木牌,犹如牲畜一般被叫卖。
各家都在比谁的吆喝声更响。
“小郎君,家里缺个看家护院的吧,我这各地的奴子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贵公子来咱家看看,刚到了一批新货,全是北柔那边来的,各个是蜂腰玉腿的可人儿。”
阿姌被绑在车尾,血迹斑驳的身影引来了街上无数人的目光。
一个站在店门口的商户朝李珥喊道:“喂!你这捉回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李珥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着回道:“赔钱货,差点惹出大祸来!”
街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多,但李珥丝毫不在意。他驱赶着笼车,一路向桉良城中最显赫的郭府驶去。
郭府门口,两尊雕刻精美的石狮子威严地矗立,府门宽阔。
他绕到后院敲了敲门,门开了一瞬,露出个精明算计的女人的眼,李珥陪着笑“章嬷嬷,我来娃娃们来参加拣择。”
章琳透过门缝打量了眼车里的情况,竟瞧见个异瞳的,遂把门直接打开了,尖声道,“进来吧。”
李珥领了命,又怕阿姌身上的血脏了地,索性拿个麻袋套着,章琳瞧他这架势,也忍不住打趣,“你这是打了头猪呢,这么装着。”
李珥赔笑,“娃娃不听话,嚷着要逃,实在是没办法。”
待人都赶去了花厅,郭尽才姗姗来迟。
他年约三十余岁,身材不高却格外精悍,一张方脸上带着薄凉的笑意。男子穿着云锦剪裁的锦袍,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他的目光懒懒地扫在女娘们脸上,停留在阿依曼脸上,摇了摇头,手只是往上抬了抬,章琳便给个甲牌,又依次看过去,手向下指,便给个乙牌,到了任凤那,原本见她脸上有伤,意欲往下指,却见她突然身子往前身姿妖娆地跪坐了半寸,侧脸朝前,拢了拢头发,一双丹凤眼俗媚地看着郭尽。
郭尽被她这小心思逗乐,一改手指向,给了个甲牌,任凤心中大喜,觉得终于有了出头的日子。
待眼神扫到最后一个破麻袋时,郭尽皱了皱眉,李珥刚想起来还剩个人,赶紧把麻袋口松开,露出了阿姌的脑袋,他有些局促的说道,“主家,这个品相不太好了.....”
阿姌已被折腾的有气无力,半眯着眼睛看向郭尽,只一瞬,便让郭尽瞳孔骤然紧缩。
他豁然站起,快步走到阿姌面前,也不避讳,直接就着袖子去擦拭她脸上的血污。随着血迹被擦去,原本那掩盖在狼狈下的精致面容显现出来。
郭尽的目光越发炽热,嘴角的笑容也染上了一丝异样。他低声喃喃道:“上天待我不薄……上天待我不薄”
一旁的李珥见状,立刻眼睛一亮,堆起笑脸凑上前道:“郭爷,这小妮子可是难得的好货色!虽说影子烈了点,但只要管教得当,绝对物超所值!您若喜欢,小的可以便宜出手……”
阿姌体力迅速流失,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郭尽稳稳接着她这才细细看清楚了她的伤势:脑袋上一个碗大的口子,现在还在往外头淌着血沫子,手腕的绳子紧紧勒进了肉,一双鞋被血浸得辨不清原本的颜色。
那厢李珥还笑嘻嘻地等着领赏,转眼便被郭尽一个抬手,折断了脖子。
“啪!”李珥的尸体重重倒在地上,吓得其余人一哆嗦,姜早眼疾手快捂住了姜晚的嘴,跟她这个小哭包妹妹神色紧张的摇了摇头。
郭尽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把大夫叫来!”他怒声喊道,抱起阿姌快步向后院走去。
章琳待看清了那女娃娃的脸后心里也是一惊,世间竟有如此相似的两张脸,她见家主这般慌神,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忙追了出去,低声提醒道,“郭爷,此女留下来,万一被上头知晓了,是灭全族的大罪啊。”
郭尽脚步微顿,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他最终却咬牙低声道:“就算全族赔命,这人我也要留。”
他抱着阿姌头也不回地走入后院,留下章琳在原地摇头轻叹,“真是个祸害。”
......
人市的规矩,凡略得异瞳女娘可即有即报,优等的直接送入宫,甲等的送入昭华楼培养,乙等的才交还给商户自行买卖。
章琳回厅瞧见李珥那耷拉在胸前的脑袋,惋惜道,“谁让你又将那‘妖妃’寻了回来......”,指了几个随从上前把尸首处理走了。
有随从问道,“李珥家里只有个瘫痪的兄长,这些乙字号女娘如何处理。”
章琳又都一个个地看了遍,“都留在府里做工吧,歪瓜裂枣,没一个能上的了台面”,“至于李倓那,给点银子打发了吧。”
阿依曼、姜家姐妹、秦怀、任凤都入了甲等,章琳领着她们往昭华楼去,任凤趁机凑上前奉承道,“嬷嬷这脸真真是比我们几个都要嫩上几份,真是驻颜有术。”
章琳阅女无数,见任凤一脸谄媚,也不客气,“有屁快放。”
任凤被呛了口,面上挂不住,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我那小姐妹阿姌最后挑去了哪呢?”
章琳撇了眼任凤,嘴角扯出个冷笑,“在桉良,死得最快的一是好奇心重的,二便是话多的。”
任凤索性闭了嘴,做小伏低地敛着眉,和众人一起被拉往不远处的昭华楼。
那昭华楼通体红色,在一众矮趴趴的屋宇中显出几分威压,硬生生把温柔乡衬成了美人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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