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了城市,霓虹灯在远处的街道上闪烁,像一场没有尽头的虚伪盛宴。
阮云琛站在招待所的门口,手指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玻璃门反射出她的身影,模糊而沉默。
阮云琛很早就看过这类案件的档案:学生因还不起贷款,被迫签下更高利息的协议,甚至不得不提供一些“保证”——
那些不堪的照片和视频被称作“抵押品”,却是最恶心的威胁。
宋祈的手法简单,逻辑却极具效率:找到急需用钱的学生,将贷款交到他们手中,然后耐心等待违约。
接下来的步骤就是摧毁——从名誉,到身体,再到尊严:照片泄露、名誉尽毁......而后是更进一步,是身体的彻底控制。
他会将他们彻底地碾碎。
阮云琛垂下眼,看着桌上的合同。纸面光洁,内容却污浊得令人作呕。
过去几年,宋祈的生意变得更加隐蔽。
他逐步从单纯的街头敛财转向了贸易公司和更大规模的资金流转。那些掩藏在复杂账单和公文背后的钱,比从前街头敲诈来的黑钞干净了许多。起码,从外表上看是如此。
可这一切,终究没变。
那些人被他抓住的脆弱本质,那些被利用、被撕裂的年轻生命,还是和当年一样。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阮云琛的目光没有离开合同,却觉得手指微微发凉。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目光扫过纸面那行小字——“提供其他形式的担保”,像是冰冷的嘲讽,一点点蔓延至了全身。
肮脏,不加掩饰地肮脏。
宋祈的手段只变得更加直白了,甚至不用再伪装成什么正当理由。他知道这些人没地方跑,也没人替他们出头。他不需要再多费口舌,光靠绝望就能把这些人捆得死死的。
阮云琛站起来,脚步微微一顿。
她不是没经历过肮脏的事,却是仍旧被深深刺了一下像是重新被揭开了旧伤,一点点撕开那厚实的痂。
那些被自己压进记忆深处的影子,此刻正从缝隙中爬出来,一点一点占据她的思绪。
夜风穿过狭窄的街巷,刮动路边老旧的铁皮招牌,发出令人烦躁的声响。
招待所门口的霓虹灯闪烁不定,像是垂死挣扎的光源。阮云琛推开斑驳的木门,招待所里隐约飘着一股廉价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陈年的霉味。
楼梯吱呀作响,墙上的油漆剥落,露出里面的灰色水泥层。
阮云琛走得很轻,却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五楼的走廊里灯光昏暗,地板上散落着烟头和一小滩看不清是什么的污渍。
——房间号是502。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三声,轻而有节奏。
“谁?”里面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夹杂着一丝明显的颤抖。
“你们的债主派我来的。”阮云琛的语气平淡,没有多余的起伏。
门开了一条缝,两双紧张的眼睛在缝隙里探出来,像受惊的小动物。阮云琛站在原地,目光垂着,没有催促。
几秒钟后,门缓缓打开。
房间里的灯光昏黄,狭小的空间被两张叠起来的单人床和堆满杂物的桌椅占得满满当当。墙上的涂料斑驳脱落,露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痕。
一个瘦弱的女孩站在门边,紧紧抓着另一人的手腕,她们的脸上布满了不安和警惕。
阮云琛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顿了一秒,落在那双躲闪的眼睛上。
那一瞬间,某些画面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昏暗的走廊,冰冷的水泥地,那时候的灯光也是这样昏黄,空气里甚至隐约能闻到那股难闻的潮气。
年幼的她也曾这样站在门后,眼睛里充满警惕,却掩不住心底的惧意。
她记得自己用力抓着阮淼淼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惧都攥在手心里。
“没事。”那时她对阮淼淼说,声音很轻,却拼命掩盖着颤抖,“不要害怕。”
现实和回忆交叠在一起,让她的指尖微微一紧。她站在原地,像是被困在了时间的裂缝里。
但只是一瞬。
阮云琛迅速回过神,抬手关上门,语气冷静:“坐吧。”
那声音像是在安抚,却带着一股无法拒绝的冷硬。
她没有时间去想太多。
女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地坐回床边,另一人跟着缩成了一团,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包带。
“欠款多少?”她问,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叠文件和手机上。
“……三万。”坐在左边的女孩低声回答。
阮云琛扫了一眼,目光在文件上的一张聊天记录截图那儿停了一秒。
截图的内容刺目得令人作呕:裸照,威胁语句,还有一行粗大的红色数字——还款期限的倒计时。
“照片是什么时候发出去的?”阮云琛看向另一人,语气稍稍变得冷了一些。
“上个月......上个月月底。”那个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圈发红,“他们说,如果今天还不上钱,就……”
阮云琛没再追问。
她伸手拿过那部手机,手机没有锁屏密码,点开就是□□群聊界面。
那界面还停留在最后一条消息上,显示发送人是一串简短的编号,备注名却赫然带着“和安”两个字。
阮云琛用手背挡住屏幕的光,悄悄打开自己的手机,对准画面拍了一张。
“准备东西。”她忽然开口,“现在收拾,马上走。”
两人愣住了,一时间没明白阮云琛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她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冷硬,像一把压在喉咙上的刀,“赶紧收拾!现在就走!”
狭窄的房间里,瞬间静得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女孩们这才反应过来,慌乱地抓起桌上的手机和包。
阮云琛站在门边,耳机里传来A的声音,平稳而冷静:“已经清理了监控。招待所的监控系统太老旧,楼梯和后门那块没人会注意。”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线路图,微微点了点头,声音低而简短:“收到。”
灯光昏黄,墙上的阴影像是一道道撕裂的伤口。她偏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两人,压低声音:“跟紧我,别乱跑。”
女孩们抿紧嘴唇,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阮云琛将门轻轻带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像是在衡量每一步的声音是否会引来注意。
走廊的灯光微微闪烁,昏黄的光晕投在墙面上,显得更加破败。瓷砖地板上的脚步声像从地底传来,每一步都带着回声,在狭长的空间里撞来撞去,仿佛无处可逃。
耳机里传来A的声音,语气一贯平静,却让人感到紧绷:“楼梯和后门都被守住了,有六个人。”
阮云琛没回话,目光迅速扫过楼道尽头的两扇门。
女孩们紧挨着站在她身后,低垂的头颅掩不住颤抖的肩膀。空气里充满了她们慌乱的喘息,像是一根快要崩断的弦。
她看了一眼窗户,冷风从窗缝灌进来,带着潮湿的气息。
窗外黑压压一片,隐约有车辆驶过,尾灯在模糊的远方划过一道暗红色的弧线。
五层楼高,如果是她自己,完全可以跳下去。但那两个女孩不行——腿软得连站都站不稳,又怎么可能爬上窗台?
阮云琛将手机调成静音,放进口袋,手指在门把上顿了一下,缓缓扭动。
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前方,声音低沉而冷静:“等会儿照我说的做,听明白了吗?”
女孩们点点头,但眼神里的慌乱却出卖了她们。她们紧攥着自己的背包带,指节发白,像是在死死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耳机里再次传来A的声音,他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些:“后门暂时没人,但前面的人随时可能动,你必须……”
“我知道。”她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得像是湖面,但握在门把上的手却稍稍收紧。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咒骂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像刀锋劈开了空气的静止。
“屮你.妈.的阮云琛!”
那声音像是一把匕首,带着破空的凌厉,刺进了每一个人的耳膜。走廊的回声拖长了音调,显得愈发刺耳。
女孩们猛地绷直了身体,几乎要尖叫出声。阮云琛一把将两人拨去了自己身后,她们双手抱着背包,指尖几乎要陷进布料里。
阮云琛稍微侧了侧身,借着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人影。
——来人是一个叫徐七的男人,宋祈惯来叫他阿七。
阮云琛知道他。
无数次跟踪,无数次监视,永远都是这个阿七在向宋祈打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