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立刻说话,胸口却隐隐有些发闷,像是一块湿布捂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她问,声音有些干哑。
“刚刚。”阮秋低声回答,眼神却闪了一下,像是担忧又像是后悔,“他们没待多久,就抽了根烟,说了这句话,然后走了。”
空气像是被拉紧的琴弦,四周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甚至连风声都在一瞬间低了下来。
阮云琛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盯着阮秋,语气放轻:“怎么回事,说清楚。”
阮秋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低头抠了抠指尖,声音很低:“……有人敲门,说是送错外卖了。”
他抬起头,看了阮云琛一眼,又很快垂下目光:“我闻到烟味,觉得不对劲,让淼淼先躲到房间里去,把门锁上。”
阮云琛没有插话,只是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他们两个人,穿着普通,戴了帽子。我……”阮秋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我开了门。”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像是怕被谁听见,又像是在自我审判。他的手指在衣角捏了一下又松开,嗓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懊恼:“他们推开我,直接就进来了,就在沙发那儿坐着,抽了一根烟。”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那张沙发,眼底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阴影:“一个人说,这里倒是挺整洁的,收拾得不像是普通人家……另一个就问你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在提到“你”时微微一顿,像是在刻意压住什么不安。
阮云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指尖几乎掐进了掌心,语气依旧平稳:“然后呢?”
阮秋低着头,手指用力抓住衣角,像是在对自己发泄怒气:“我说你出门买菜,很快就回来......他们让我告诉你,‘别费劲了,别想逃’,然后就走了。”
——别费劲了,别想逃。
阮云琛心里“咯噔”了一声,脑子里有根弦被猛地绷了紧。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脑海里迅速闪过各种可能性——宋祈发现了什么?不对,不可能。她的动作足够小心,计划刚刚展开,他不可能这么快察觉。
可是,如果不是发现了什么,他叫人带来这句话的意图是什么?
他发现了自己的计划?
不......
绝不可能。
阮云琛几乎是立刻推翻了这个猜测。
宋祈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如果他真的察觉到什么异常,绝不会只是派两个无足轻重的手下过来打个模糊的招呼。
他会亲自出马,直接掐住她的脖子,亲手将她——还有她的家人们一起开肠剖肚。
这一点阮云琛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所以这次不过是一次惯性的警告。
——这更像是宋祈为了巩固自己的威慑力。
也许是他的直觉,也许是对她最近冷淡态度的试探,又或许只是他的惯性动作。
宋祈这个人最擅长在别人稍有异动时,迅速加重钳制。他手下的势力最近被盯得很紧,估计他自己也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这种时候,他极度需要确认每一根线都还在他手里。
阮云琛的呼吸微微一顿,掌心无意识地攥紧,冰凉的触感贴着指尖。烟草味还在空气里徘徊,像某种粘腻的阴影,压在她的胸口。
宋祈的警告并没有直接的杀伤力,但他的目的是清晰的——告诉她,不管她怎么动,他都在。
是巩固威胁,是示意掌控,更是对她未来行动的一次试探。
思绪转到这里,阮云琛的神色慢慢冷了下来,眼底隐隐透出一丝冷意。
这样的警告,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越是这样,她越要将计划推进得滴水不漏。只有当所有的网都撒出去,才有一击必中、反戈一击的机会。
“他们还说了什么?”她低声问,语调平静得近乎冷漠,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要从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捕捉真相。
阮秋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没有了。他们抽完了一整包烟,就走了。”
阮云琛盯着他看了几秒,眉间的皱纹深了一些,目光沉沉地垂下。那句话像是滚烫的熔铁,一遍遍敲击在她的思绪深处,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
她沉默了一瞬,终于开了口,声音冷而低,像冰刃掠过:“你以为你能挡得住他们?”
阮秋猛地抬起头,眼里带着一点慌乱。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衣角,但那股倔强又让他没有退缩,仿佛在硬生生地撑着什么。
“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她又问,声音里多了一点难以察觉的锋利,“他们不会只是警告。你能扛住这一次,那下一次呢?”
阮秋的脸色僵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任何辩解。
屋里的烟草味没有散尽,像是无形的手,一点点拉紧空气中的每一根琴弦,让这片狭窄的空间变得愈发沉闷。
阮云琛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像是在等一个解释,也像是在压抑某种复杂的情绪。
“我……”阮秋终于开口,嗓音发紧,“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我不能就那么不开门。”
他说着,目光低垂,带着某种难以掩饰的自责:“淼淼在屋里,如果他们强行进来……”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空气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每一丝流动都变得缓慢。阮云琛的眼神忽然柔和了一些,但眉间的冷意却依旧没有散去。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那力道不重,却像是一根撑住他摇摇欲坠情绪的柱子。
阮秋猛地一抖,抬起头看向阮云琛,眼里带着一丝焦灼:“姐,我……”
阮云琛没有让他说完,只是问:“淼淼呢?”
“我开门前让淼淼去屋里画画,她应该没听见什么。后来他们走了之后,淼淼问来的是谁,说客厅的味道好臭。我告诉她是来找邻居的,但是邻居不在,所以叫他们来家里坐了一会......”
阮云琛的目光依旧盯着他,语气不轻不重:“她信了吗?”
阮秋“嗯”了声,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还说你很快就回来,她才放心。”
他的停顿了会儿,像是压下了什么情绪:“后来我让她先去洗澡,洗完就睡了。”
房间里的光线昏黄而模糊,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阮秋站在那里,肩膀微微绷着,像是一只犯了错的孩子。他不敢看阮云琛,只是盯着地板,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阮秋微微颤抖的手上,那些白着的指节像是将他内心的慌乱攥得更紧了一些。
“很怕吗?”她轻轻地开口,声音缓得像风擦过树梢。
阮秋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垂着头,咬紧了牙关:“没有。”
他的语气倔强,却因为压得太低,显得有些发虚。阮云琛没有拆穿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从他攥紧的拳头滑到他微红的耳尖,眼里浮现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阮云琛抬起手,停在了半空中,犹豫了一瞬,最后轻轻落在他的头顶。
那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没事就好。”她低声说,语气像是在和他说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阮秋愣住了,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的喉结动了一下,抬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低了下去,像是怕被她看穿。
阮云琛没有再说话,只是收回了手,转过身去,走向厨房,目光落在了台面上残留的一点烟灰,指尖微微用力攥了一下。
“今晚睡觉时,把房间的门锁好。”她说,语气冷静得近乎冷漠,“有什么事,马上叫我。”
“姐……”阮秋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些沙哑,却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认真,“对不起。”
阮云琛停下脚步,站在厨房与客厅的交界处,微微侧过头。灯光从她的肩膀洒下来,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你没做错什么。”她低声说道,语调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阮秋站在原地,眼神藏在昏黄的灯光里,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他咬着下唇,像是想反驳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阮云琛终于转过身,重新看向他,目光柔和了些,却依旧带着某种深沉的疲惫:“你做得已经很好了,阮秋。”
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很轻,却像是一根无形的柱子,将他摇摇欲坠的情绪撑住了。
“你不是一个人。”她顿了一下,语气平静,却隐隐带着某种坚定,“别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
话音刚落,阮秋像是愣住了。他的肩膀微微僵了一下,抬起的眼神里闪过一瞬的茫然,接着又是难以掩饰的震动。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想握住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姐……”他喊了一声,嗓音哑得不像话。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很淡,却像深夜里一盏微弱却执着的灯,透过一切冷硬的外壳,直直照进人心底。
阮秋低下头,嘴唇抿得发白。他的呼吸有些不稳,像是想说点什么,又怕说出来会让这片刻的平静碎掉。
片刻的沉默像是风吹过紧绷的琴弦,将情绪拉到了极限。
“你也是。”他忽然开了口,声音很低,却坚定得让人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