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轻极快的一下。
正正好拂过那道抓痕。
谢时聿微眯起眼看她。
程知韫也抬起头,跟他的眸子一碰,红唇微启,极小声地吐出两个字。
“活该。”
说完,她抱着猫儿和谢时聿擦肩而过,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身后,谢时聿动作微顿。
擦肩的那一瞬,他不可避免的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并非甜腻的脂粉气,而是一点清淡的香味,如同八月的邓桃,轻轻划开外皮,就能嗅到果肉的清香。
缀在枝头,熟透了,他只需稍一用力,就能掐得满手汁水。
谢时聿不期然想起了那句——‘我偏要咬你’。
她所说的话,十句里有九句假,偏偏这一句咬着恨意,显得分外真心。
口中的喜欢反倒假得可怜。
谢时聿性子虽淡,可从小到大,明里暗里对他示好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这其中,图什么的都有。但不论图什么,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她要真心。
谢时聿闭了下眼睛,最后还是扬手,将那碟鱼食尽数撒入塘中。
鱼塘中各色鲤鱼争相竞食,他垂眸看着湖面,静待鱼群将食吃干净,才转身离开。
没有回书房,而是折到了谢老夫人院里。
周婆子隔着洞门便认出了来人,原因无它,国公府上下能着紫色官服的,也只有谢时聿一人。
她隔老远便挤出个谄媚的笑,连忙调转过臃肿的身体,轻敲两下房门,道:“老夫人,三爷来给您请安了。”
紧闭的房门后传出一声“进来罢”。
“三爷请。”
房门打开,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老太太正在桌边翻看账本,见谢时聿进屋,她将账本堆放到一旁,原本愁眉不展的表情勉强平和起来。
她招手示意周婆子倒茶:“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周婆子迈着碎步刚走过来,就被谢三爷伸手接过了茶壶。
于是,不等主人摆手,她便机警地福身行了一礼,退出去掩上房门。
谢时聿抄过桌上空置的茶盏倒了杯茶,递给谢老夫人。
翠绿的茶叶在滚水里舒展,屋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过几日要出趟公差,提前过来和您说一声。”
谢老夫人闻言蹙起了眉,手指摁在太阳穴上,有些不悦道:“怎么偏挑这个时候?许家姑娘这两日就到了,你不在府里,不大合适。”
谢时聿没有说话。
老太太动作顿了顿,看向自己儿子,问:“还是改地的事儿?”
“嗯。”
谢时聿应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我和七皇子同往,估计要半月时间。”
谢老夫人眉心蹙得更紧,像拧作两股的麻绳,说:“推不了么?七皇子提出改地,伤得是世家利益,颇有好大喜功之嫌。他母妃虽得皇上喜爱,可身后并无亲族,难以长久,此举又将京中豪门世家得罪光了……总之,此事你能推便推,不要掺和。”
谢老夫人出身荣禄伯爵府,自幼便为公主伴读,如今虽长期身居后宅,但对前朝动向并非一无所知。
谢时聿语气未变,淡声道:“今日早朝,已经安排下了。”
老太太饮了口茶,叹道:“我瞧皇上此番顺势而为,倒有几分借七皇子之手,向世家发难的意思。罢了,你做事向来稳妥。”
谢时聿随口道:“儿子心中有数。”
“啪嗒”一声,茶盏搁在了桌上。
难得见一面,谢老夫人有心和小儿子多说两句,又道:“你二哥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最近与三皇子的人走得近,大约是想将璟思安插到户部。三皇子虽不显山漏水,但胜在稳妥,在太子一位上,比七皇子更有竞争力。左右都是一家人,分开下注也没什么不好,都是为了谢家。”
谢时聿闻言微微皱眉:“皇上正值盛年,立储之事尚早。”
谢老夫人不赞同道:“先帝在这个年纪,早就立了太子。”
先帝立储虽早,但架不住他在位时间长,二十登基,活到六十才寿终正寝,在位四十年间,前朝后宫权力几番交替,自不必多言。
前誉王、如今的皇帝,年三十有五。
立储与否,都无可指摘。
只是皇帝尚未表露此意,百官便只能依靠猜测行事。
谢时聿不置可否。
他抬手端起茶盏,指尖在杯壁摩挲两下,浅浅喝了一口。
谢老夫人的视线倏地落在他手腕的红痕上,忽然发问:“你什么时候有了眠花宿柳的毛病?”
谢璟承的丧事刚办完,还是死在通房榻上。转头就看到自己一贯不近女色的儿子,手腕添了咬痕,她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咬痕不必多说,一看便是女人的。
此事发生在旁人身上也没什么,可搁谢时聿身上,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谢时聿扫了眼咬痕,没有多解释,只言简意赅道:“一时兴起。”
谢老夫人看着儿子冷静的神情,目光稍缓,叮嘱道:“外头的小玩意儿,养着玩玩无所谓。可许家姑娘眼下就要到了,你多少得顾忌着姑娘家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