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吞吞的穿过拱门,再转过影壁。
谢家的府邸地处皇城根儿,寸土寸金的地界,又是七进,除掉宅屋,剩下的地方确实不大。但架不住院景布得好,曲廊绕堤,湖石峥嵘,别有一番趣味。
谢时聿独身侧立在那棵刚发新芽的春柳下,一身紫色官服,眉眼冷峻,很有几分矜贵气派。
但程知韫的视线只是略略扫过,并未细看。
她先是规矩的行了个礼:“三叔。”
随后偏头问白芨:“猫儿呢?”
白芨方才走得匆忙,险些迎头冲撞到三爷,心里正慌张得紧。
听到主子问,她才讷讷的回了句:“少夫人,金虎受了惊,窜到假山上去了。”
程知韫闻言后退两步,顺着她的视线往假山上看,才见到那一小团猫儿正窝在近两丈高的石峭上瑟瑟发抖。
再联想到白芨那句‘受了惊’,她暗暗蹙着眉心,看向一旁的男人,问:“三叔吓得?”
说罢,她这才看到谢时聿手中拿着个彩釉花碟,里头还装着鱼食。
官服未换便来喂鱼,可见兴致不错。
只见他不急不忙的撒了把食儿,才开口道:“自己胆子小。”
他掀起眼皮瞥了程知韫一眼,神色淡然。
程知韫心中紧张着猫,没了与他戏言的心思,上前一步辩道:“就是因为它胆子小,才不敢攀高。若非受了惊吓,它如何能跳那么高?”
跟在身后的白芨没忍住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不知她是否想多了,少夫人性子向来温和,和院里偷懒耍滑的丫头说话都不曾疾声厉色,与三爷说的这两句,倒有几分不饶人的蛮横意思。
两人相处,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那厢,谢时聿不咸不淡地道:“它想来捞鱼,跑到这见到我,又自己转头跳了上去,与我何干?”
“……”
程知韫抿着嘴,将信将疑的瞥了他一眼。
她倒不是认为对方有意诓骗自己,谢时聿也不是会同人顽笑的性子,只是觉得他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似的。
石峭上的金虎已然急得喵喵叫了,还炸着毛,好不可怜。
程知蕴一时间不知该埋怨金虎胆子小,还是要阴阳眼前人煞气太重。
僵持一会儿,她羽睫颤颤,极识相的服了个软,小声说:“那……还得有劳三叔帮忙把猫儿抓下来。”
谢时聿抬眸睨她一眼,语气未变,淡淡道:“现在救它下来,只怕长不了记性,不如再晾一会儿。”
听到这话,程知蕴怔了怔,红着脸嗫嚅半晌,没能想出句有力的反击。
最后只能转回身唤人:“白芨,去找人来帮忙。”
“是。”
白芨低头应下,快步去里院寻人了。
剩下两人僵持在原地。
微风拂过,带起阵阵水波。
“没想到三叔如此小气,”程知蕴转头看着男人,笑了笑:“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谢时聿侧头看着她,不说话,也不笑,一双眼睛黑沉沉的。
程知蕴脑海中浮现出那日他措不及防伸出的手,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垂着眸,脊背紧绷,连呼吸也屏住。
忽然,身前递来个花碟。
她下意识的接住了。
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就听见了金虎嘶嘶哈气的声音。
再下一瞬,她手里的花碟被人取走,塞进来只喵喵叫的黄猫儿,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的碰了个正着。
谢时聿伸过来的那只手腕上新添了道绯红的抓印,叠在未消的咬痕上,分外惹眼,在程知蕴眼前一闪而过。
“你这次轻易救了它,它不知道怕,再有下次还敢往高处跳。”
程知蕴指尖微微蜷缩,反驳道:“那我总不能不管它。”
她抬起眼睛看了谢时聿一眼,一双潋滟杏眼,眼尾微翘,懵懂时有几分山精的灵气,作戏时又如狐狸一般勾起,氤氲着湿气,冶艳又易碎。
他收回目光,重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生疏的模样:“你的猫,你说了算。”
程知韫咬住了嘴唇。
分明都是冷言冷语,但她却敏锐觉察出谢时聿态度的变化。
她正要说话,一抬头就看到了刚刚搬来救兵的白芨。
“少夫人,奴婢找到人了。”
跟在她身后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护院。
“见过三爷,见过少夫人。”
白芨快走两步,才看见自家主子怀里的一小团金黄,她下意识的瞥了三爷一眼,喃喃道:“啊……金虎救下来了?”
程知韫微挑着眉,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嗯。许是怕得狠了,绝处反倒生出些勇气,自己跳下来了。”
白芨闻言松了口气,并未多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转头给那护院行了个礼:“劳烦张护院跑一趟。”
“不碍事,不碍事…白芨姑娘客气了……”
趁两人说话的空档,程知韫微凉的指尖掠过谢时聿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