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尔歪着头,眼神呆然又沉静,好似根本没认出他这个人。
美少年只觉她这眼神如一记重锤,心口闷痛挨了下,他声音苦涩:“我是云渺啊。”
“云渺,名字真好听啊。”千秋尔点点头,笑眯眯抓了抓脸,“我能在你这买点甜糕回去不?”
云渺皱着眉看她,眼中隐约有泪光,鼻尖泛红。本就纯美如画的面容,这一点嫣红更显动人。
他动了动唇,道:“秋尔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将店给你都成啊。”
话音一落,店小二们皆是惊愕。
千秋尔也是讶然,睫毛猛地一颤看向他。少年人眼底含泪,委屈又伤情,看着像个含羞的软包子,说话却这么直白。
千秋尔握住下颌眯眼思忖:“店给我这法子行不通,毕竟我四处奔走,没个定处,所以,我还是将店还给你经营!”
她哈哈大笑,看得店小二们又是一愣,这女子怎么厚脸皮还真思考起来了。
千秋尔笑嘻嘻看着少年,见他仍是咬唇隐忍不落泪,便敛了些笑意,眨眼疑惑:“不过,我是何时救的你?”
云渺身形一抖。
她...果然不记得自己了。
云渺抬起脸,一滴泪滚过眼眶,下睑水红:“七月二十九日,安州芙镇,姑娘与一少侠将我从鬼物手中救下。”
前后不过一个季节,她竟将自己完全忘记。
千秋尔瘪瘪嘴,回忆了一番,冲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看她仍没记起,云渺背过身擦泪。
千秋尔却鹅黄裙摆一动,迈步走进大堂,颠颠奔向点餐窗台,深深吸了口气,道:“你方才说我是你救命恩人,那你就免费给我打包甜糕带走吧!”
她回头,两条发辫黑亮滑过空中,笑眼弯弯:“我家郎君还等着我回去呢。”
云渺擦泪的手一顿,美眸微微睁大,须臾,五指合拢,脸色沉静下来,道:“...好。”
片刻后,千秋尔拎着以麻绳细致系好的一串油纸袋,嘴里还嚼着冰雪酥,美滋滋跟云渺打招呼离去。
她提着甜糕,蹦蹦跳跳,在人群来来往往的街道逐渐远去。
“小东家,这位是...”有店小二从后靠近,轻轻看向在门边注目凝望的美少年。
云渺目送千秋尔远去,黯然垂眼走向店中,谁知才踏出一步便定住,堂倌们都愣神看着自家奇怪的老板。
下一刻,就见这小老板猛然转身,竟是抬腿追了出去。
对面街角屋檐上,杜昭然面色寡淡凝望这处,见状背起银枪,身轻如燕踩着瓦片跟随云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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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提杆我出门,见到俏郎给一棍,阿嘿,给一棍!”
云渺手扒墙沿,探出半张脸,小心凝望河边唱歌的女子。
这一路跟着她,看她步伐逍遥走过主街,又绕到后巷,一会儿扑花丛中捉蝶,又将它们迎着夕光放飞,玩得开心时跺脚蹦跳,毫不理会路人看傻子的眼神。
这当头,她又沿着河岸采野花哼歌。
听到这歌,他丝毫没觉着粗俗或不道德,只疑惑地将指尖摸上自己的脸:若这张皮囊真有世人所言那么好,那为何...
她不拿棍子朝自己头上敲。
——是因为不是清晨吗?
“啊呀,啊呀,我家安安一定喜欢这些花,啊呀,好想安安,我得快些回家!”忽然,她高喊出声,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了。
云渺一惊,抬腿跟了上去,谁知她越跑越快,浑身使不完牛劲似的,云渺本就是凡人,体力自是比不得她,可这当头还是憋着股气,竟跟完了她全程不丢。
一口气跑过十几条巷子,云渺按着胸口喘气,只觉喉咙火辣辣刺痛。
而前方那人也终于停下狂奔,她背影原地站了下,停顿五六息,突然手捧野花转圈,仰天大笑:“啊哈哈哈,啊哈哈哈,我终于跟安安在一起了,好幸福啊,我太喜欢安安了,我永远不要跟他分开!”
周围路人看她转圈大喊,还是这般发癫内容,或是蔑视看来,或是低头憋笑。
云渺靠在墙边,闻言苦涩,泪水不自主再次滚落。
这一路她自言自语也要提及的那个男子,就是她的郎君吧?——竟如此喜欢吗,挂在嘴边念叨,还要唱出来。
千秋尔转完圈,有些头脑发晕地甩了甩头,喝醉了似的踉跄走进府宅,陆宅的门房见她走了过来,皆有些躲避。
...这才发癫丢完人就走进自家,真是让他们这些下人都觉着有些丢脸呢。自家公子温润如玉,怎么看上这粗俗女子的。
唉。
千秋尔踏进门槛消失,云渺扒在墙沿,目光深深看着匾额上端正的“陆宅”二字。
这里,就是她与她郎君的住处。她们朝暮相伴与此。
“你在跟踪她?”倏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云渺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整个身子紧贴墙面,看向面前这人。
杜昭然眼神沉寂,看人时毫无情绪,唯独落向他时多了些说不清的在意:“是吗。”
云渺脸色绯红,然他不擅说谎,只得垂眼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