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临仙瞧着他,微微歪头,好似没反应过来似的,略显呆然瞧着他。
段凌霄已不停歇找了她数日,只怕晚来一步就让表妹丧命,此刻,他扫了眼旁边血迹斑驳的白衣尸体,面色骤然凝重。
段临仙注意到他的目光,瞳仁一闪,垂眸跌坐在旁边的青石上,咬着袖口就盈盈掉泪:“表哥,表哥...”
她可不知段凌霄这一路是否有看过自己的幻象,赌一把地啜泣起来,朝他露出自己血洞淋漓的左手:“这人要杀我,却又看上我的脸,我挣扎中与他从树上掉落,他意外将剑刺穿胸口就...”
说到此处,似乎悲从中来无法自抑,段临仙低头捂住脸,哭喊,“表哥,我都不知自己怎么活下来的!”
段凌霄看她那可怖的伤口,再听她至极的悲咽,立刻就信她所言。甚至想到若非这几不可能的意外,表妹只怕遭人玷污又殒命!
真是死了也不可饶恕!
段凌霄胸口怒火腾起,一言不发,只听长剑刺啷出鞘,空中几道银光闪烁,霎时间,男子手脚齐断,尸体剑痕细密,损毁得不堪入目。
“啊!”段临仙惊叫,忙将双眼捂住,原地发颤。
段凌霄这才从怒火中惊醒,抬手将可怕的尸体甩向灌木中,回头看向她。段临仙埋头抱着双膝,袖片遮住面容,但从颤动的双肩可看出,她怕极了。
“表妹,对不起,我...”段凌霄道歉走去。
而那遮面的衣袖后,段临仙弯唇微笑,双眼满是讥讽。看来这便宜表哥还没看过自己的幻象,仍以为自己是他脑中那个温婉表妹。
本想着纵然他看过,她也可演戏恶心他一番,这下不成了,反倒恶心自己。但也无妨,谁知后面会否有自己的幻象出现,届时还可欣赏他的反应。
段临仙正欲开口,却听一声喊叫:“啊呀,我的娘!”
段凌霄霍然转身,拔剑警惕看去。
喊声来处正是他摔飞尸体的灌木,只听簌簌响动,灌木中走出一张染满鲜血的脸。段凌霄这时本就护妹心切,看到这不人不鬼的家伙就要抽剑攻去,脚尖才动,却停住——
一盏黄澄澄的金鱼灯探出灌木,紧接着,那人姜黄衣裙也从半人高的灌木中露出。
“小千...”段凌霄低呼。
这人不是在庙中照顾那姓陆的吗。
千秋尔抬手抹抹脸,嗅闻十指间的血腥味,瘪了瘪嘴。她随卷轴寻到段凌霄所在,正兴冲冲朝他奔来呢,迎面却一个烂肉血尸砸上她笑脸。
真是悲催啊。
千秋尔摇摇头,叹道:“阿段,你如今杀人手段竟这般狠辣啊...”
言语声戛然而止,金鱼灯啪嗒掉地。
千秋尔双眼发直,视线径向前方而去。月夜下,那女子跌坐青石之上,衣衫带血,青丝披散,发尾绸带松垮欲落。
她抬眼看来,眼中带着点小心与惊异,素面一张仙人脸,额心点红,观音痣不妖不艳,只端重而悲悯。
“你...你...”
千秋尔语调微微急促,竟隐约有些呼吸困难,单手按着心口,平复那因震撼而起的悸动痛感:“你怎么...如此美...”
怪不得段凌霄从前说,无需知晓表妹特征,见到她便知晓是她——这等容颜气质,段临仙一出现,何人能将目光移开!
“......”段家兄妹不由对望一眼。
二人可没想到,眼前女子会是这反应,倘若换做个男的,这样直愣愣看过来,打你一顿就算了,但这是个女子。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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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藤红墙,青石板路,院墙下堆着整齐码好的草堆,今日下了濛濛细雨,檐角雨滴清越落下,微凉的空气里,世界宁静。
念经堂中,身姿隽雅的男子微微躬身,指尖三支线香白烟缭绕,缥缈过他微垂的眼,侧脸如画,在如此清新雨景里,更是显出几分诗意之美。
千秋尔已走了有五日。
在他苏醒当晚,她便将药材备好给他,让他自行内服外敷,便一刻不耽搁地提着金鱼灯就踏入迷雾林中,想来是心中惦念段凌霄。
只在临出庙门前,反复叮嘱他:“陆公子,切记每日净手定心,虔诚进香三次啊。”
如今小地仙灵力衰弱,须得每日有人正心正念上香,聊胜于无给他补点香火,延续些许生命。
线香插入松软的灰土中,陆歧真微微一笑,看向佛像上探出半身的小沙弥,对方向他双手合十,垂额感谢。
陆歧真低眉回礼,很是温雅。
两人皆是安静的性子,这些时日在庙中相伴,虽不言语,却相处得颇为和谐。
进香完毕,陆歧真转身,打算煮药服用。只是才踏出门槛,听得庙门吱呀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他单手按着门框,面上是早就预备的笑容,抬眼笑望去——
翘起的嘴角凝住。
隔着雨丝帘幕,他看着身立两人间梨花带雨的女子,那女子揪着身旁男子的袖口,似乎忐忑受惊。
两人对上目光。
“表哥...”她立马不大不小打了个抖,躲去高大的男子背后。
陆歧真眼底的讶然很浅。
比起段临仙,他到底知晓千秋尔两人出去便是寻她,明白终会有这一见,但。
陆歧真握了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