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霄知晓表妹在姑苏,却不以喇叭寻人,一是习惯低调行事,二是他顾虑表妹已有良缘,不想那人误会,是以连登记启事也谨慎措辞。
反正他买了一级寻人,百闻阁的启事会遍布姑苏街道——只要表妹在姑苏,她定能看见。
“千秋尔!”
段凌霄拉开窗扇,望向隔壁。
女子长辫已然松开,此刻发丝卷曲垂落,更显俏皮,她双手托一朵浅黄喇叭花,猫眼弯弯喊话。
“恩公?”她还是下意识这样称呼,含笑转过脸,“很快我们就能接表妹回家啦。”
连这一声都嗡嗡振动,水纹涤荡般,向四周漫开。
“把喇叭花拿下来!”段凌霄鬓角青筋直突突。
千秋尔“唔”了一声,五指合拢,喇叭花缩小悬挂腰间。
段凌霄打眼望去,瞧她腰下还有一串喇叭花,顿时闭了闭眼。
“怎么了?”千秋尔问。
段凌霄凝视她几息,轻叹。
毕竟表妹与那男子心意相许,还是他的猜测,因此他本不欲告知千秋尔,但眼下倒是让她这好心错用。
悠沉夜色里,段凌霄将这些缓缓说与她。
闻言,千秋尔意外的沉默,趴上窗沿,双眼微眯,注视远处的月色湖面。
“在想什么?”段凌霄肘臂压上窗沿,姿态也有几分松散。
千秋尔歪过头,凝睇他白皙的侧脸:“阿段你...毫无嫉妒心啊。”
“何意?”
“你这样轻易接受表妹与他人在一起啊。”
段凌霄牵唇笑:“我的责任是护佑表妹,若旁人能给她幸福,若表妹心许之,我何必嫉妒。”
千秋尔挠挠头:“你...不喜欢她?”
“就算喜欢,”段凌霄显然思考过这问题,压低眉眼睨来,吐字利落,“不该更为她的幸福喜悦吗?”
千秋尔鼓了鼓脸腮,摇头:“我不知呀。应该吧。”
“你不知?”段凌霄微挑眉,眸光饶有意味地凝了一息,缓缓落眼瞧向她,沉声问,“你对那姓陆的呢?”
千秋尔瞳仁迟缓睁大:“你是说...陆公子或许有意中人?”
怎么可能?
她作为白猫伴在公子身侧时,从无一丝痕迹表征此事。
“若是他有,你嫉妒吗?”段凌霄问。
两人目光相触,他清晰瞧见她眼底逐渐晕开的水光,随后,映出一片红!
“打扰二位花前月下了。”
两人同时转眸,面色倏沉。
明月高悬,数条红绸悬空交互,红衣女子立在正中,身姿纤细,气息寒冽,蝎子辫斜垂肩前,面具反射粼粼月光。
千秋尔右手按铃铛,左手压上扳指。
看出二人临敌的戒备姿态,女子抬抬下颌,傲慢而俏丽。
“若无门主示意,我不会对你们出手。”
她左耳的骨珠串,随动作晃动,发出磕嗒几声凄森的轻响。
“我这次来,是送信的。”言罢,她左手一抬,袖中红绸如蛇直冲来。
段凌霄瞬间抽剑,凛冽剑光飞去,而那红绸如有意志,左避右闪,月色下,竟有些旖旎妩媚。
二人争执中,红绸卷缠的褐色信纸飞到千秋尔窗前。
她抬手接住。
段凌霄余光瞥见,眉头一皱。
这小妖胆子忒大,就这么接了!
不及细想,红绸嗖地卷上他手臂,带力将人向外一扯,段凌霄飞出窗台,脚尖甫一落向空气,红绸如水漫来,兜住他足底,沿小腿缠上。
“你姓段。”女子笑音清灵,“我没忘。”
她可还记得,那晚劫杀,这本是冷矜端方的少年,扔掉肃然正气的长剑,口衔嗜血令牌,双眸暗沉邪气,清冷的嗓音带着桀骜又阴鸷的笑。
很是反差,很是冷静的疯魔。
【不是跟你说了,我姓段?】
莫名其妙,她返回门中,仍对这幕记忆犹新,心口还有些发热。
红绸如水亦如指,漫过腰肢,卷上胸膛,段凌霄握剑的手也被紧缚,难以动弹。
他冷睨不远处的红衣女,下颌紧绷。
这女子的修为...高他至少两阶。
“你那晚召唤出的是什么?”她语气轻快,抚了一把黑亮的蝎子辫,“你也修邪功吗?”
也。
段凌霄眸光一寒。
这神出鬼没的艳杀门,果然是修邪功的。
“你瞪我?你怎么敢瞪我的?”她嗓音含怒,脚下红绸感应主人情绪,如浪起伏,赤红层叠。
“回话!”女子声音炽亮,缠绕段凌霄的红绸猛然收束,勒得少年面色胀红。
“你别玩我恩公了。”看完信的千秋尔抬头,扬了扬信纸,“这是你们门主所写?”
女子侧着脸,仍在瞪段凌霄,闻言也没移开视线,只没好气道:“是!门主说这样更有诚意!”
千秋尔瞄了眼信纸末尾:【门中需灵猫担任医师,小妹错会吾意,前番多有得罪,姑娘日后若有想杀之人,艳杀门免费助之。】
“真是别出心裁的乐于助人。”千秋尔将信放去一边,抬手劝架道,“他向来话少,并非有意不理你。”
“向来?”红衣女冷哼,红绸又紧了一个度,“我方才还见他对你有说有笑呢。”
“你觉得他对你不客气?”千秋尔摸摸肩膀,瞪大眼,“我俩刚见面时,他还刺过我一剑呢。”
红衣女愣了下,扭头看来:“当真?”
“嗯!下手可重了!”千秋尔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