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舅的思维十分淳朴。
村里最不缺的就是山药蛋,这恰好是现在自家外甥女最缺的。
不如他来做个中间人,给两边牵上线,村人挣点钱,外甥女买上实惠土豆,大家互惠互利,两全其美,多好。
村里要是知道了收山药蛋的事儿,怕是他整个正月都别想闲着,到时候每天从早到晚都是扛着麻袋、推着板车来家里送货的人。
自从包产到户后,农民生产积极性被激发,亩产量增加,勉强算是不缺吃喝。
但别看仓里堆满粮食,其实手头特别缺现钱,一分钱一角钱都珍惜得很。
毕竟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从地里刨食吃,从来没机会挣工资。偶尔大着胆子去集市上卖点鸡蛋粮食,还要担心会不会被割资本主义尾巴。
不得已,出门只好揣上十斤粮食,必要时当钱来使。
以前不是没有人来村里收粮食,都是些胆大包天的私人个体户,敢和国家的粮站抢生意。
村人保守胆小,除了特别急用钱的人家,基本没什么人敢向外人敞开粮仓大门。
但贺明珠就不一样,她是半个村里人,又有自家大舅做中间人,信任度至少有百分之八十。
许大舅是许家村包产到户前的生产队长,现在虽然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施行,没了官面上的职位。但因为他一向处事公道,为人公正,在村里的威信依旧很高。
再加上贺明珠求购的是土豆,不在统购统销的主粮范畴内,没踩国家红线。
在农民朴实而狡猾的生活智慧中,这属实是有好处没风险的一桩实惠生意。
许大舅没想过从土豆收购生意中捞差价,还在忠肯地给外甥女提建议。
“这事儿你先别在村里声张,我悄悄去种的好的人家打听一下,省得满村的人都来找你卖山药蛋,到时候买谁家的、买多少都是麻烦。”
贺明珠笑眯眯地听着,等大舅说完了话,她这才开口道:
“大舅,我有个主意,不如您听听看行不行。我和村里的人不熟,也不了解各家土豆种的是好是赖,次次让您过来掌眼,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干脆我就不和村里买了,您在村里替我收购,一周一次运到矿上。土豆每斤价格加上五厘钱,算是辛苦费,您收下。”
许大舅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不不不,这可不行,我咋能收你的钱!就帮忙买点山药蛋,能有多费事儿,哪就能要你一个小姑娘的钱了?说出去我还怎么见你妈?”
姥爷也说:“一家人哪能说两家话,我每天没事儿干,出去替你收山药蛋去,你舅哪有我懂种地?他才几个岁数,哪会挑好山药蛋?”
许大舅无奈地一抹脸,他都是当爷爷的年纪了,自家亲爹还觉得他是那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青年,连山药蛋也不会挑。
贺明珠心中温暖极了,撒娇地拉住姥爷粗糙干枯的手。
“那会累着您的,我要心疼的。再好的山药蛋也比不上您老人家的健康。再说了,大舅收购土豆也不是件容易事儿,费时费力,要是让大舅干白工的话,我都不好意思再来姥姥家了。”
表嫂听了几人对话,虽然内心觉得开小饭店不是正经女人该干的事儿,但涉及到钱财,她那点儿腹诽立刻被抛之脑后。
“爸,表妹说得对,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也就是现在冬天人都闲着,等开了春,地里的活儿都忙不完,哪来的时间管别人家的事儿?表妹懂事儿,咱家也不能扭扭捏捏的。”
她转头对贺明珠说:“要是你大舅不答应,我让你哥帮你买山药蛋,反正家里分的地少,有你大舅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