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嫂的话说得着实难听,屋内陷入难堪的沉默中。
贺小弟年纪虽小,但也能听出好赖话,一时间拿着半块饼干,不知是该吃还是不该吃。
这会儿大舅妈和表姐在厨房忙着做饭,屋子里除了贺明珠、姥姥和表嫂以外,其他的不是男人就是小孩,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有欺负小媳妇之嫌。
姥爷想以长辈的身份想说点什么,被贺明珠按住了。
姥姥家现在虽是大舅当家,但他一日日在衰老,管家的权力迟早要交到年轻力壮表哥夫妇手中。
姥姥姥爷和孙子夫妻本就隔了一层,以后还要靠小辈养老,没必要现在因为一点小事被记恨。
贺明珠按住了姥爷,自己从炕上坐直了些,故作惊讶地指着襁褓里的小表侄说:
“表嫂,这么小的孩子现在可以吃糖吗?”
表嫂刚刚才抱怨表侄没吃过祖爷爷给的糖,现在就被人问婴儿能不能吃糖。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姥姥扯了扯贺明珠的胳膊,悄悄说:“你没生过孩子不懂,这孩子现在正吃奶呢。”
屋子里没人说话,加上老人家耳背,不自觉地提高音量,悄悄话变得人尽皆知。
贺明珠了然地说:“原来是要吃奶啊……表嫂这话说的,还以为是孩子想吃糖、姥爷不给吃呢,我都准备要批评一下姥爷了呢,怎么能无缘无故就区别对待——原来是有原因的啊。”
听了这话,表嫂的脸色有点发青。
贺明珠弯起嘴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俗话说得好,远香近臭。我们一年也来不了几趟姥姥家,姥姥姥爷好不容易见到一回,当然要稀罕会儿;可要是待久了,怕是老人家就要操起拐棍撵人了——”
“快走快走,别老在我老人家眼前晃悠,看见你们就烦,天天影响我摸纸牌。”
贺明珠惟妙惟肖地模仿老人说话,手里还比划起拐棍敲人的姿势。
姥姥疼爱地拍拍她的背:“姥姥怎么舍得撵你走。”
贺明珠撒娇地靠在姥姥身上,故作得意地对着三兄弟说:“看见了吧,姥姥可是说了,要撵也是撵你们仨。”
贺明军反应快,配合得当,当即就拉下一张脸,假装垂头丧气。
“哎,我就知道,姥姥姥爷心里只惦记你,我们仨都是捎带的。”
贺明国也跟上弟弟妹妹的节奏,说:“算了老二,我们就是负责送货的,年货已经送到,就自觉滚蛋回家吧。”
听了俩哥哥的话,贺小弟懵懂地从炕上爬起来:“啊?我也走?”
四兄妹这么一闹,屋里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顿时一松。
这一通下来,表嫂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眼睛还盯着炕上的吃的,手上有一搭没一搭拍着怀里的婴儿,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明珠没管她,和大舅拉起了家常。
表嫂是隔壁村的,家里重男轻女,她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回家照顾弟弟,天天围着锅台转,眼睛只有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心里总觉得别人多吃一口她就要少吃一口,年纪轻轻就养成一副乌眼鸡脾气,即使嫁了人这脾气也没改,眼睛从娘家转到婆家,天天盯着家里人是不是多吃多占。
但许家的家风正,从来是儿子女儿平等对待,有能力的就多扶持,将来有余力了拉家里一把。
当年贺母有出息,许家勒紧裤腰带也要供她上中专;贺母有了能力,想方设法送弟弟去当兵。后来大舅当兵后没能提干,退伍回乡后做了村里的生产队长。
因着贺母的模范带头作用,许家村里的很多户人家开始重视培养女儿,陆陆续续出了卫生员、大队会计、村办小学老师等吃公家饭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