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救了个十恶不赦的坏蛋，真将人放走了为祸一方，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韩十一见此，心情复杂，旋即没有半分犹豫的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致谢。

扈从被这阵势吓了一跳，随即摆上了一副见惯了大场面的样子，道：“你这是做什么？”语气缓和了不少：“你先起来再说。”说着便弯腰去扶。

一低头，一扶，韩十一忽然抬头，二人四目相对，扈从瞧见了韩十一不知何时变的通红的眼睛，好像冬日里的红梅，一点点渲染开来。

“家中主人遭贼人所杀。”韩十一哽咽着，愤然，愁苦，不甘，混着种种憋闷，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主人死后，贼人要斩草除根，对我们赶尽杀绝，我落入贼手，百般折磨，侥幸逃了出来。”

“家中还有兄弟姊妹不知死活。”韩十一声泪俱下，字字血泪，悲痛非常，泣不成声：“还望恩人放还。”

“恩人大恩，小人没齿难忘，只盼来世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说完，就将头磕了下去，无助又可怜，身体止不住的如筛糠一般抖动，却依旧带着九死不悔的咬牙切齿。

“你且先起来。”扈从将人扶了起来，将信将疑，同他周旋：“我虽将上好的伤药给你敷上了，可也只能好得了一时，你伤又重，须得持久，你如今一没钱，二没马，若是回去，没事还好说，若是有事又是九死一生。”

韩十一眼神复杂，心情也复杂。

扈从见人伤的重，便将涅槃军中的伤药给韩十一上了，卫无尘处的上药是顶好的，且现在都是用宫中的药材入药。

看韩十一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功效自当差不了。

韩十一只说贼人，并不提卫无尘，毕竟卫无尘是正儿八经的将军，说大了便是他们便是逆贼，他并不愿将这个告诉眼前这个相识不过一日光阴同自己差不多大的毛头小子。

韩十一瞧得出来，这人应当有些来头，就更不能跟他牵扯过多了。

“会喝酒吗？”扈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吭吃瘪肚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少年的眼神清澈又真挚，带着的光能濯清世间所有的黑暗。

韩十一愣了愣，茫然的点了头：“会.....”

再如何，他们也只是刚到束发的少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小坛酒就方方正正的摆在了屋内的圆桌之上。

“我主子说举杯消愁。”扈从豪放不羁的将酒倒入碗中，撒了不少在桌面上，他也不擦，烈酒味登时扑鼻而来，掩去了空气之中的相互试探之意。

“呐。”酒递到了韩十一面前。

韩十一蹙起了眉。

“眼下寻不到什么好酒了。”

韩十一瞧了一眼他，又瞧了一眼在眼前流动着变化着的烈酒。

酒香缓缓的充斥了屋内的每个角落，裹挟着他们二人，他们逃不开。

韩十一接过了酒一饮而尽，烧的他五脏六腑都颠了个个儿，他咂了一口：“韩十一。”

“扈从。”

窗外月缺，对酒当歌。

我叫韩十一

我叫扈从。

今夜，不问来处，不问归路。

你过你的十五岁，我也过我的十五岁。

你有你的家仇，我也有我的使命。

今夜只为缘聚，日后，也为缘散。

东方欲晓，朝霞泛金。

是个艳阳天。

昨夜二人聊天南，聊海北，聊民不聊生，沿途饿殍，聊生死无关，九死不改。

直到巳时，二人沐着曦光，满身酒气的醒来。

头昏沉沉的，有些钝痛。

“我去寻解酒汤。”扈从摇摇晃晃地起了身，又怕韩十一逃走，停了步子，转身叮嘱道：“你要去绥原，我也要去绥原，你应当认识小路，待好些了你我二人一同去。”

声音不是一半的沙哑。

韩十一淡然的笑了笑，哑声：“好。”

相同年岁，不同境遇；

相同地方，不同使命的二人，成为了一日朋友。

不问来路。

经一日暗夜，如同死生知己。

二人相互忌惮，相互信任，同一归处——绥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