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膳屋,其实就是挨着厨房的一间小屋子,里面规矩的摆放了几张食案。
绥原本就处于平原,基本上除了农作就没有什么别的路子,又加之连年战乱,如今甫定,条件自然不若在定安城。
这已经是当地官员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招待地方了。
卫无尘已经很满足了,自己此来本就是为了私事,对这些东西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下雨淋不到,刮风吹不跑,这就足够了。
“少主。”晨风汇报着探查到的情况:“诚如汤郡丞所言,唐家祖宅被大火烧了一场,连大门都破破烂烂,里面更是无处落脚;故此卑职又去探了唐世远名下的庄子。”
才半年,那庄子的灰已然积了一层,无人打扫冷冷清清的。
“但卑职发现了这个。”说话间,晨风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锦囊。
晨风起身奉了上去。
卫无尘拿着锦囊,有些微沉,他利落的打开,取出了里面的小竹简。
字迹已然有些模糊,卫无尘细细的看着,‘......予...米.....’后跟着的便是桑家和阮家的图腾。
卫无尘紧抿着唇,眼眸犹如一滩死水,晦暗不明,黑漆漆的沼泽,能把眼前的一切都深深的扯入黑暗之中。
这一切,果真与桑家有关吗?
还有个阮家。
竹简上的时间已经无从考证,可其中的内情一定会牵扯众多。
卫无尘将竹简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摩挲着。
一开口就结了一层冷霜:“让田飞去探查唐军旧部,你等下再去一趟那个庄子。”
而后不止是语气,连面色都冷了几分:“去信定安,让晨和盯着桑家和阮家。”
此话一出,晨风愣了愣,张了张口,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提心吊胆的说了出来:“少主,那里面还有一张竹简,写着一个模糊的......谢字。”
听见‘谢’这个字,卫无尘窒了一下,又加之那日晨风带回来的消息,很难让人相信桑家是清白的,但是他瞧着桑姮那样纯洁无瑕的脸,那双纯粹到如同天下最珍稀的白玉一般的眸子,他当真要撕开看不见的薄膜,将本就血腥残忍的真相捧出来献在每个人的面前吗?
卫无尘犹豫了,他坚如磐石的心,有了这些年来的第一次动摇,哪怕只有一丝丝。
他放在案桌上的手,握成拳状,尽显狠厉。
“查!”
语气不容置喙,冷冷的,像是浸在了冰窖里。
“喏。”
晨风还没有出门,身后又传来了一道凛冽的声音,似是带着冰刀“让田飞也去,放出风声去。今晚子时之前,我要得到我想要的。”
晨风回身又道了声喏,逃似的离开,走的飞快。
哪怕与世人为敌,他也要追查下去。
顺昌城的人没做错什么,他也没有。
他只想要一个真相!
否则他对不起死去的阿母,对不起死去的叔父叔母.....
他对不起整座顺昌城!
绥原的天如梦里一般,阴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会承受不住,落下雨来。
卫无尘的心情比之更甚,阴霾亦如黑云,触不到,散不去。
他将左手放在了唇边抵着,蹙眉,带着愠色缓缓的复盘着那些年发生的一切。
雷声伴着初春第一场雨,噼啪的落了下来。
雨打芭蕉,清凉的寒意刺骨。
卫无尘在书房之中抬头来,起身越过书案,打开了窗子。
春风吹雨,猝不及防的落了几滴在屋内。
天已经全暗了,只有几盏木质孤灯在风雨飘摇的夜里,倔强的不肯熄灭,忽明忽暗,摇摇欲坠,发出细细的吱呀声响。
天际无月,风吹的柳条飞扬,漆黑的天空中落着银丝,声音细小却连绵不绝,远处的楼台高阁檐角上附着悬雕的鸽,在雨中犹如圣物一般穆肃庄严。
春雨由一开始的淅淅沥沥转为瓢泼而又转为连绵不绝,将整个绥原的尘垢都冲刷了个干净。
去年的枯叶随着潺潺的水流而走。
晨风和田飞终于赶在子时之前回来了。
一人一身蓑衣,放在人海之中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他们的眼睛锐利似鹰,昭示着他们使命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