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萧纯钧身死的那一天起,咸安帝就病了。但对她来说更大的一重打击或许是,广陵郡王在闻得萧纯钧死讯之后,便在那个寒夜里因为醉酒不慎坠入冰湖而死,无声地向咸安帝彰显着她的深情。于是,咸安帝病得更重了,甚至一夜白头,在文武百官的忧心进言之下,不得不以凤体为重,下旨册封薛镇为太女,入主东宫,监国摄政,处理谋逆后续纷乱的朝政及皇后的身后事,她自己唯一定下的,便只是萧纯钧身后的封号,“定安皇后”。
萧纯钧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掖庭司只能收拾了一些衣冠葬入了皇陵。
唯一值得欣慰的或许是,薛镇携雷霆之势很快就稳固了朝纲,朝野上下无不称赞这位新晋太女的仁德和能力。
天寒地冻,加之皇都依旧在重建之中,别说薛玄泽的洗三、满月等宴都不能办,定安皇后的后事也只能一切从简,而任荷茗本是头胎,生产时又遇险,有些亏了身子,是王留使尽浑身解数、薛镇用了不少灵药才养起来的,因此也只是重要日子去拜了一拜。
不过在那之前,以祭拜养父的名义,薛钰终于能够进宫。
她去探望了病中的咸安帝,祭拜过灵堂,才终于能够来看看任荷茗和孩子。来时,她着的是素白缎面满绣银色宝相花纹的雪狐大氅,三千青丝也只是以素色缎带束起,这样素淡的装扮更加显得她唇红齿白,俊美非常。她们都知道萧纯钧未死,因此合起门来,薛钰便向任荷茗灿烂地一笑,双眸黑莹莹地,聚着重逢和初为人母的喜悦。
她俯身吻过任荷茗,摸摸他的脸,道:“辛苦了。这些日子来,你都瘦了。”
任荷茗亦穿的是素锦家常衣裳,漆黑的长发用缕银白缎束着,在烛光中显得格外温柔,比之从前多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却又见他孩子气地吐吐舌头,道:“御膳房生怕我养不好身子,变着法子做好吃的,我一口也没有少吃。只是身子有些亏空,一时补不过来。”
薛钰笑笑,又心疼:“不生了。早知道会这样,便不该让你生。”
任荷茗摇摇头,笑道:“不亏。你来看看呀,泽儿可爱极了。”
薛钰被任荷茗牵着走到摇篮边,看看薛玄泽恬静的睡颜,忍不住探手想要去摸,却又怕吵醒孩子,还是收回了,轻声道:“好看的。只是不大像你。有些可惜了。”
说完,又忍不住微微笑了:“真是好看。”
说着又抬眼看任荷茗:“是不是我太偏心了?瞧着自己的儿子,怎样看怎样好看。”
说着又抱住任荷茗,她的声音在低哑温柔,似能融在烛光之中:“真好啊。我们是一家三口了。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人,他可以排在第二,虽然只是第二,不能和你相比,但是,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因为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我特别特别喜欢的人。”
任荷茗笑道:“你这话可千万别让父君听见。”
薛钰也笑:“父君疼你们还来不及,才不稀罕跟你们争呢。”
任荷茗微微正色,叹息道:“父后走了,父君应当很伤心罢。”
薛钰顿了顿,道:“父君其实,是个很看得开的人。我觉得,也许父后走了,比起父君日日看着他困在这宫廷里,对父君来说更好得多。”
说罢笑道:“如今,他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这不是很好吗?”
“总要将和成公主也送出去才是。”任荷茗说道,旋即微微皱了皱眉,“只是在母皇眼皮底下,恐怕不那么容易。”
咸安帝如今虽然立了太女,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还远没有到她的终局,在那之前,她们都必须格外小心谨慎。
薛钰与任荷茗十指相扣,轻轻道:“其实我带兵平乱,发现除了兴陵军,广陵军和宝陵军也有被调动的迹象,我想,也许薛钩的谋反在母皇意料之外,但母皇一直准备着要料理苏家和薛镝,也…防备着我和镇姊不会如薛镝上次那般趁平叛谋逆。”
广陵郡王不参与广陵一概军政,先宝陵王死后宝陵也一向最忠于皇权,因此这两支军队的动向应是咸安帝早就备好的。任荷茗微微一顿,转头看向薛钰,薛钰指腹轻轻抚摩他的手背,将他安抚下来:“你不必担心。这不是一切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