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沉默自然也是一种语言,薛钰微微一顿,抬起眼看向薛镇:“母皇不会…不可能。父后才刚刚…”
回答她的依旧只是薛镇的沉默。
那沉默是她的答案,也让任荷茗浑身发起冷来。
“长安军中”确实没有合适的元帅人选了,但幽云军的元帅不是还活着么?正是如今的中宫之主萧纯钧啊。
薛钰那样沉静平和的性子,也不由得蓦地站起身来,道:“她是当真的吗?父后威望是可以服众不错,且不说父后刚刚小产,他已经被困在宫中二十年,二十年不曾掌兵,纵使他时常锻炼,武功依旧如常,也一直过目长安军的军务,但是毕竟已经远离沙场二十年,作战本就是险之又险的事情,需要靠日复一日的淬炼才能换得一线生机,更不必说父后如今也已不年轻,更有腿上旧伤。她为了压制我,竟然做得出这种弃兵士、百姓、夫郎、儿子、外孙性命于不顾之事?”
薛镇轻轻道:“她想要什么,我们不是一直都清楚吗?”
是啊。
从咸安帝还只是安陵郡王的时候开始,她就一心想要废除幽云军,最好是让幽云军死无葬身之地。上次薛钰与伊图交手,长安军折损并不大,所以这一次他才要派萧继后出征,萧继后是长安军认可的主帅,大概率也能打赢伊图,但是长安军的折损,恐怕…就会更多。到时的长安军,就再不是威胁了。
好狠。真是好狠。
作为妻君,秋冷时分要将自己刚刚小产的夫郎送去苦寒的边疆作战;作为皇帝,要让自己的忠臣带着良将去送死。
薛钰看见任荷茗手指攥得发白,便即刻坐在任荷茗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沉静下来安慰道:“阿茗,丹芝再三嘱咐过,你千万不能再动气。总会有办法的,你不要担心。”
薛镇的手中拿着一只玉狮子摆件,见任荷茗动气,一双清冷的长眼微微含笑,又略带几分戏谑的无辜,轻轻张开手掌,那只玉狮子坠在她掌下:“摔了解解气?”
任荷茗忍不住失笑:“小狮子做错了什么,我拿它解气?错的不是狮子。是尸位素餐的人。”
这话说得已然很重了。
薛钰暖着他发凉的手指,轻轻问道:“你想怎么做?”
咸安帝既然想要萧继后出征,那么在萧继后出征之前,她便不得不千依百顺。既然抓到了她的弱点,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可惜。
因此,在任荷茗进宫探望萧继后那一日,咸安帝坐在萧继后榻边而众君侍们侍立在寝殿中时,陆恩君跪拜道:“陛下,皇后主子身子一向康健,小皇女在腹中何等健壮,陛下也是知道的。如今怎会才跪拜哭灵一日就小产?还请陛下为哥哥做主。”
不论是为周太后,还是为那未能出世的小皇女,坤宁宫中如今只见得素白一色,失嗣之后的萧继后将养得并不好,苍白的脸色,空寂的神情,似乎这次小产严重消耗了他在这宫中为数不多的一点点欢愉,先前他凭借着冷心冷情装出来的贤惠得宜的假面被击碎,当和成公主不在他身边时,他便仅仅好似一抹幽魂,不知他的神是否又如过去多次一般,远游在自由的天空。
就连陆恩君奏请咸安帝为他主持公道,他也依旧只是靠在床头,神情也依旧是那般平淡无波,好似说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
祥贵傧一向是话多的,何况他是苏君一党,如今难免心虚,忍不住道:“这武功和生育又不能混为一谈,皇后主子如今年岁已长,谁知道是不是…”
苏君淡淡地扫了祥贵傧一眼,祥贵傧便即刻住了嘴。
玶贵傧也起身拜道:“陛下。那日原不是臣侍的预产之日,臣侍却也破水发动。而兰陵郡王君,因险些摔倒,没有到皇后身边,便平安无事。正因过于巧合,臣侍才恳请陆恩君详查。”
这个孩子虽然是咸安帝与苏君共谋催出来的,但是萧继后除了王留谁也不相信,而王留从来没有说过萧继后这一胎本就保不住,陆恩君也早已做足了准备,让咸安帝相信这本可以又是一个健康的皇女。讽刺的是,一个活下来的皇女也许会让咸安帝心生忌惮,但是一个没有活下来的皇女只会成为她心中的痛,祥贵傧如此直白地推卸责任抹黑萧继后,自然激起了咸安帝的反感,玶贵傧一番话说下来,更是牵扯到了另一位皇女。咸安帝不由得紧紧蹙起眉头,双眸冰冷锐利:“恩君,你说。要朕如何为你做主?”
陆恩君只是咬字清晰地道:“谋害皇后主子和皇嗣的凶手,臣侍已经抓到了。陛下若允准,便带她上来回话。”
咸安帝微微点头允准。
不多时,便看到应执等几个宫女拖了一个太医上来,那太医被拖上来连头都不敢抬,恨不得趴平在地上与金砖融为一体,颤颤抖抖地道:“微臣…拜见陛下……”
不是旁人,正是当初陷害易太医的太医院院首刘藤。
咸安帝看到刘藤,不由得脸色微变,任荷茗知道,这是因为刘藤正是与她和苏君密谋,强行使萧继后有孕的太医。咸安帝冰冷的双眼盯住刘藤,淡淡道:“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