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仪故作遗憾地叹道:“微臣正是解不出这星象来,才和郡王君分享的。既然郡王君也不知道,那微臣就万万不能告诉第三人了。”
任荷茗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突然大放光芒而后衰落的妖星萤天,大约指的就是薛钩。薛钩与其女皆已殒故,萤天一星本该灰死,却化为新星——这所指,必是薛钩临终托付给任荷茗的那个女儿。以东方仪的卦象所说,这孩子他大约能救下来。
东方仪道:“不过微臣想和郡王君说的其实是有关郡王的事情——微臣为郡王算了一卦,郡王眼下的困境恐怕一时不能解,不过待到明年,应该就会好起来。虽然塞妪失马,但是焉知非福。还望郡王君务必宽心。”
她所说的算了一卦与其说是算了一卦,不如说是得知了咸安帝的态度。众人原本都以为咸安帝会趁着萧继后生产大封前朝后宫之时赦免薛钰,看来咸安帝是另有打算。
任荷茗道:“多谢大人费神。”
他走够了圈数,立在树下,正欲道别离去,东方仪望着他顿了顿,忽然说道:“郡王君,若是微臣想要建议郡王君不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微臣应当怎么劝?”
任荷茗停住,道:“是危险的事情,但,是否是对的事情?”
东方仪叹息一声,道:“属实是微臣痴心妄想了。微臣既然算过郡王君的命数,自然也知道,微臣劝郡王君什么,恐怕都未必有用。只能提醒郡王君,郡王君所求之路,恐怕危险重重,还请郡王君,万万小心。”
任荷茗做皇家夫至今,不过两载有余,然而机缘巧合之下,却靠近了不该靠近的秘密。
他不该知晓广陵郡王、萧继后与咸安帝之间的私隐,不该知晓太后的真实身份,不该知晓咸安帝与周太后、广陵郡王之间的心结,但如今既然知道了,也没有退路可行,那背后之人能在薛钰身上用一次“攻心”,就能用第二次。不追究到底,她们无法自保。
更重要的是,任荷茗忍不住去想那大晋水深火热的一年,焚身在破关黑火之中的无数百姓,淹没在广陵郡滔天大水之中的无数百姓,那背后之人无论是谁,都理应万劫不复才是。
任荷茗只淡淡笑道:“东方大人放心,本君一定会小心的。”
东方仪轻叹一声,道:“世事想来就是如此,微臣自己也有许多明知不可为之事,最终还是为之。微臣真是好奇,为何越是这不该做之事,微臣就越是想做呢?”
任荷茗笑笑,道:“大人不该总想自己想不想,而是该多想自己该不该。”
“那郡王君,会不会觉得自己委屈?”东方仪轻声问道。
“委屈?”任荷茗笑了笑,看向空中飞舞的彩色经幡,“人们来这佛前,求健康平安,求妻夫情深,求后嗣绵延,求荣华富贵,求权柄不移。就是再看得开的人,心中的愿景,也都是个十全十美——最好能爬到那最高处,最好能有心爱的人在侧,最好能有聪慧的后嗣将荣耀永无止境地绵延下去。与那十全十美相比,谁不觉得自己吃了苦,受了罪,满身伤痕,满心悲切。我倒觉得,人来到这世上,不该想着自己比照着十全十美差了什么,而是该想着自己原就一无所有,因此得了的,自该觉得高兴,失了的,也不必觉得可惜。最重要的,是自己生来该做什么事,究竟有没有将自己该尽的职责尽到了。”
说罢,却也又一笑:“自然,我如今来说这话,实在显得轻巧。若是再过个几十年,也许我就不这样想了。”
东方仪若有所思地看着任荷茗,旋即笑道:“那么微臣再过几十年再来问郡王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