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宴会,凌晨才散去。
众人早已是疲惫不堪,其实未必没有想过干脆像郁陵郡王妻夫和阳陵郡王似的在衍庆宫中歇下算了,然而今日提及后嗣的话题过多,兴陵王君心情不好喝醉了,薛镇一早就让奴才们送他回去了,建陵郡王着急回家和自家那些美郎君相好,不愿在宫中和朴慧质对着,任荷茗则是朱杏一个不小心,将茶水打翻在他带的备用衣服上了,于是都得折腾回王府去。
宫门前,薛镇同薛钰和任荷茗道别,任荷茗在寒凉的夜色中深吸一口气,看着天际一颗明亮的紫星,道:“镇姊。我也不知,是否是我想得太多。但今日…我见郁陵郡王…”
他不敢再说下去。
萧继后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然而眼下的太医院被咸安帝严防死守,他唯一可信的易太医亡故,是先前萧继后有孕,孕初期吐得厉害,可是太医要给他开止吐之药,他都不敢吃,才在咸安帝处求了个小小的恩赦,易太医的徒弟王留虽然仍然扣押在血衣侯手中,却允许他在请平安脉时与紧急之时和太医院一同为萧继后诊治,但王留只是已经定罪的易太医的男徒弟,独木难支,不能在太医院说上话,除诊治之外的时间,他依旧被关押在血衣卫内狱,不得自由。
而戚氏,任荷茗先前就曾惊讶过他已经那般年岁,怎会看起来好似二十许的少年一般,如今他被困冷宫才知道,他原是用了一种禁药来回溯青春,那药本就极为伤身,冷宫那般条件更是使得戚氏有了性命之危,然而苏君虽然降位,有苏言豫在外头,苏家在宫中的势力却不倒,冷宫罪君本就不能得医治,照规矩行事而已,谁又能说什么,连萧继后也难以抗衡。更何况,戚氏父女犹如雪中之蛇,一旦回暖,只怕会反口咬噬,萧继后尽己所能之后,也不敢额外破坏规矩,只得是无能为力了。
薛镇轻轻叹息,道:“如今苏氏虽然困顿,但依旧不好对付,镇姊知道,父后已经尽力了。”
任荷茗想说郁陵郡王冰冷的眼神使他觉得不祥,但这意味着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只好将话咽了下去。薛钰觉察他的不对,将他双手握在她温热的掌心,温声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任荷茗勉强笑笑,道:“只是觉得,惠贵君…戚氏,曾经也是宠冠后宫的君傧,虽然他犯下累累错事,但这般下场,实在是触目惊心。”
也使任荷茗深刻地感受到咸安帝的凉薄,天家女子的凉薄。
薛钰握一握他的手,轻笑道:“我答应了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若是哪日把你处置了,我可不得梳了头发做道士去。你瞧我舍不舍得?”
任荷茗是正经伤怀,薛钰却在这里打趣胡搅蛮缠,他不由得瞪了她一眼,一旁的薛镇静静看着,轻轻说道:“她若是欺负了你,只管找镇姊来告状。”
任荷茗瞪着薛钰道:“瞧见没有?可有那更厉害的来治你。”
薛钰也含笑看向薛镇,故意道:“你怎么知道,她就不会也欺负你?”
任荷茗一愣,薛钰又笑道:“镇姊惯是宠我的,万一她帮着我一起欺负你呢?”
任荷茗看向薛镇:“镇姊会吗?”
薛镇淡淡含笑:“不会。”
“人家君女一言,驷马难追。”任荷茗点点薛钰的心口,“不像你。尽是些甜言蜜语,没一句可信的。”
“天地良心。”薛钰道,“说的虽是海誓山盟,可有哪一句破了没有?若是我负你,真该叫我天…”
任荷茗赶紧去捂她的嘴:“说什么呢!这话也是轻易说得?”
薛钰顿一顿,拿下任荷茗的手来,道:“既不会负你,怕什么发誓。”
薛镇则含笑道:“小茗都挑了你这满口甜言蜜语的毛病,你还不知道改。有这贫嘴的工夫,还不如早些回家去,如今秋深了,风口上凉,吹久了恐生病的。”
“瞧瞧人家,知道体贴。”任荷茗欺负完薛钰这一句,便率先上了马车。
薛钰片刻跟上来,抱住任荷茗,手在他腰上摸了摸,道:“冷吗?冷了快让我给你暖暖。”
任荷茗好生想打她,却又听她道:“你别怕。”
他心中一动,终是安静地靠在她坚实的怀里了。
然而,任荷茗的预感成真了。
当日寅初时分,宫城忽然火光冲天,任荷茗和薛钰被从榻上惊起,才让府兵打开王府的大门,即见都护卫副统领范峒在外头,领着一个营的都护卫,将兰陵王府团团围住。
薛钰一袭玉白衫子立在夜色中,淡淡问道:“范副统领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