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梅青时之母梅玉河启程往幽云州去,寻宋副帅商谈宋拒寒与梅青时的婚事,梅青时一早送别了母亲便来坐在任荷茗房中,样子多少有些魂不守舍,任荷茗陪着他坐着,便做一做衣服,偶尔拎起自己做的衣裳看看,觉得还行,随后干脆将梅青时拉到他身边,道:“你别害怕。阿钰…郡王说小宋将军是很好的人,她应当就不坏。”
梅青时勉强笑笑,道:“我知道。我只是…幽云州那么远的地方,我从来没有去过。”
任荷茗握住他的手:“别怕。我跟你一起去。”
梅青时这才仿佛放下些心来,却正巧见辛鸣玉气呼呼地进来,往桌边一坐,抓过杯茶水就灌了下去,任荷茗见他这样,笑着问道:“怎么啦,是谁惹我们辛大公子生气啦?”
辛鸣玉闻言看向任荷茗,双眸明亮似星,定定道:“茗儿,我们三个里,你年纪最小,自幼没有父亲护着,母亲冷淡,又在昆山侯府那样的地方,过得比我和青时都难多了,虽然我们不过是姨表兄弟,但我一直拿你当亲弟弟看,他们说的什么,要我嫁去兰陵郡王府与你相互照应、稳固地位的鬼话,我一句都不想听。”
他这样讲话,倒把任荷茗讲愣了。
一是任荷茗实在没有想到辛家如今还有这样的闲人,寒灾当头,想的却还是风月富贵。至于辛鸣玉,从小到大,他和梅青时是兄弟中对任荷茗最好的,同梅青时那般润物细无声的温柔不同,从小谁欺负了任荷茗,都是辛鸣玉站出来保护他,辛鸣玉性子烈,兰陵的世家公子们被他骂哭过好几个,任荷茗小时候体弱又爱哭,丧父之后乍到兰陵很不适应,因此永远会记得辛鸣玉保护他、梅青时照顾他的好,若真的辛鸣玉只能嫁给薛钰才能安好,任荷茗虽然也有难过,也并不是真的不愿意。
任荷茗去拉辛鸣玉的手:“鸣玉……”
辛鸣玉却瞪他,像是将他看得透透的:“你可别胡说。我就是不嫁人,做和尚做道士去,也不要嫁给兰陵郡王。”
任荷茗哭笑不得,辛鸣玉又嘱咐他道:“我看辛芃堂姑是动了心思了,我不嫁,她就要张罗着辛纤纤、辛纹纹那两个嫁了。”
辛纤纤同辛纹纹二人是任荷茗的表姨辛芃的嫡出儿子,同任荷茗年纪差不多,历来与他是不大好的,其主因是辛芃是辛彦来姐姐的女儿,一向不满辛家家主之位落在了辛彦来的身上,背后也不知教了两个儿子些什么。任荷茗只要想想这样的人同薛钰亲近,便觉得烦不胜烦,瞧瞧时辰差不多了,便道:“我去瞧瞧外祖母。”
任荷茗是郡王君,若正常要见外祖母,非得召见不可,他不愿意,便是让辛梅二人不要声张,拉着紫苏陪他翻墙进了辛彦来的院子。进去只见辛彦来书房的窗户开着一段,缝隙间可看到辛彦来着一身黑地青竹夹袍,冷脸靠在大椅上看着公文,古铜博山小炉就摆在桌案边,缓缓吐着丝缕梅氏为她备下的提神醒脑的香烟。任荷茗悄悄上前,趴在窗台上,透过那缝隙看向辛彦来,笑道:“外祖母!”
辛彦来抬眼看来,见是任荷茗,少年披着厚厚的白狐裘,扒着窗缝调皮地歪着头,一双眼亮晶晶的,活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成了精,老人峻丽的眉眼不由得略略温和,无奈道:“都是郡王君了,还这样调皮捣蛋。”
任荷茗幼时身子不好,一众孙辈中,辛彦来最疼的就是他,她觉得任荷茗若整日闷在屋里看书绣花只会累得气血越来越弱,便教他每日晨起陪着她打五禽戏——梅青言这些孩子也是三五不时陪她打的,但她们都不大喜欢,男孩子里陪辛彦来的、所有孩子中自始至终每日陪着辛彦来的,便只有任荷茗一个——甚至不惜教任荷茗翻墙爬树,后来任荷茗大了,梅氏觉得不妥,曾在院墙上加了一溜尖石子,但任荷茗照翻无误,辛彦来心疼他,便悄悄把尖石子又都打掉了。
任荷茗道:“不要紧的。薛钰她,不在乎这些。”
辛彦来轻哼一声,道:“算那丫头识趣。我辛彦来的外孙,轮不到外人挑三拣四的。”
任荷茗嘿嘿一笑,辛彦来则瞧着他,道:“你来,是知道你辛芃表姨家那两个小子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了罢?”
任荷茗眨眨眼睛故作无辜不说话,辛彦来微微叹息,道:“你外祖伯母去得早,我答应了要照顾她两个女儿,辛蕤从军去,做得不错,我也就不挂心了,辛芃这些年来一直没有长进,始终不过是个童生,她自己也不愿意一直靠着我,要动别的心思,是难拦得住的。聪明的男孩子不是不能带着家族往上走,可是就她家那两个小子,要往高了攀,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我劝她挑选老实本分的儿媳,她也是听不进去的。”
任荷茗知道辛彦来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便没有什么别的好在意,笑笑,撒娇道:“外祖母说的什么话?阿茗不过是想您了。”
辛彦来走到窗边来,抬手轻轻覆上任荷茗发顶,并不拆穿他:“外祖母也很想念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