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荷茗回家时仍是高兴极了,顾不得礼数,一路跑进祖父魏氏房中。
魏氏早也得了任蕴琭高中探花的消息,他今日为图放榜吉利,特意穿了一身正红团福寿如意纹的大袖长衫,衬着杏黄里衣,将头发挽得一丝不苟,以赤金鲤龙冠挽在头顶,格外精神,如今高兴,脸色红润神采焕发,更好似年轻了十岁。
任荷茗跑进去时,只见主夫祝氏恰在魏氏身边侍奉,他今日穿了一件明红色锦鲤莲花宝相衣衫,倒是难得在他身上见到的鲜亮,他含笑陪着魏氏说话,鬓发漆黑,侧脸贞静而洁白如玉,许是因为说话说得兴起,脸颊微红,似静静绽放的一朵红白玉兰,并不显眼,却也有素日里罕见的娇艳和欣荣,令任荷茗乍然想起,他是正当妙龄的男子。
任荷茗看得微微一怔,但旋即便顾不得祝氏在场,添油加醋、连说带比划地同魏氏描述簪花游街时的情景,把祝氏都逗笑了,魏氏更是前仰后合,高兴得不得了,任荷茗又说:“祖父知道那承禹伯年轻时也是有名的风流倜傥,今科状元倒也是很出挑的俊秀女子,只不过承禹伯到底年长了,叶状元不大会骑马,终归还是阿姐最俊美威风,又温柔和善,还教那状元骑马呢,两道的少年们瞧见,掷了不少花给她,约莫今朝过后,来侯府说亲的人就更多了。”
祝氏年幼失怙,又早早嫁进昆山侯府,一向循规蹈矩不敢有半步差池,许是觉出自己笑得失礼,抬袖微微掩住了脸,魏氏则佯嗔道:“又有什么用!她那个倔脾气,怜儿对她一往情深,多好的小子她都看不上,不识好歹。真不知她将来看上什么样的天仙。”
魏氏说的怜儿任荷茗是知道的,他是魏氏三房的嫡出公子,其母只承一个闲职,算不得显赫,但他生得雪肤花貌,性子又最最温柔淑和,是魏家公子中最讨祖父喜欢的一个。魏怜儿年岁上比任荷茗长些,按理早该定下妻家嫁人,然而他身子不好,常年吃一味雪参鹿茸丸,魏家是大族,倒也供得起,不过他三年前的秀选便是因为这个缘故落选的,也少有愿意娶这么个麻烦过门的好门户,然而退而求其次以侍位求纳,魏氏的公子自有傲气,哪里肯应,再加上他一直心仪任蕴琭,便一直未嫁,留到了如今。魏氏也明白魏怜儿身体不好,任泊峻不会同意,任蕴琭自己又似个瞎子似的全看不着魏怜儿的好,否则一早就强要任蕴琭娶了魏怜儿了。
任荷茗知道魏氏想起了不顺心的事,乖巧地挽着魏氏道:“又到冷时候了,今岁怜儿哥哥可要来府上小住?”
魏氏叹道:“来是来,只怕也是对牛弹琴。”
这是祝氏掺合不进的话题,他家中只剩下父亲和一个尚未及笄的弟弟,并没有人选可以提供,且他虽然是任蕴琭名义上的嫡父,其实和任蕴琭是同岁,虽然任蕴琭从未因祝氏的年纪,或是祝氏成为自己父亲之后任泊峻的夫室而给他任何麻烦,他究竟是没有立场像寻常嫡父那般为任蕴琭安排婚事——祝氏在京中贵眷中的交际甚至还不如任荷茗,便是有心想来也是无力,是以不再说话,只是深深低下头去。
任荷茗也无话可说。任蕴琭确实是那样的性子。有时他想,任蕴琭也许早已在父亲和母亲的悲剧中伤得太深,已然一生不愿娶夫。
魏氏见此,叹道:“只盼月亮上的玉郎降下来配了她了。”
傍晚时,任蕴琭总算驾马回来,任荷茗兴高采烈地去府门处迎接她,只见她红衣金冠,骑在高头白马上,素日温润如玉的容颜在灯烛高照之中也生出几分潋滟,见了任荷茗,无奈笑道:“你也实在太调皮了。”
任荷茗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联合两位郡王君撒了她一筐秋海棠的事,盈盈笑道:“是建陵郡王君和阳陵郡王君邀我去的,也是他两个同我一起撒的,法不责众罢阿姐?”
任蕴琭微微一顿,道:“同你一起的,果真是两位郡王君。”
任荷茗道:“是呀。青衣的是建陵郡王君,紫衣的是阳陵郡王君。”
任蕴琭眼睫微垂,片刻抬手摸摸他的头顶,含笑道:“罢了。玩得开心就好。”
任蕴琭高中,就连任泊峻也觉得脸上有光,晚膳时下令小办家宴,各色菜肴摆开一桌,其中特别做了一道任蕴琭喜欢吃的鱼头羹,汤色乳白,葱叶翠绿,望之便知道十分鲜美。
既是家宴,姜侧侍并任蕴珪也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