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安帝却道:“来人!拖到宗人府去!”
话语未毕,却见兴陵郡王君扑通跪下,道:“此事是侍身一人所为,郡王她…郡王她丝毫不知情,还望陛下宽恕郡王。”
任荷茗禁不住眼一闭——兴陵郡王君这般说,他反而知道此事必定不是兴陵郡王做的,只因没有比此时此刻应下这罪更糟糕的处置方式,一时之间恨不得伸手把那句话捡起来塞回兴陵郡王君口中,然而一言既出,咸安帝闻此,果然勃然大怒,道:“你替她顶罪,朕就不知道是她教你做的?你素日里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朕总了解一二罢?若不是她让你为了她作恶,你平白无故,会去做这样的事?”
兴陵郡王君一愣,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眼看着御林卫上来拖兴陵郡王,慌乱拽住她袖子向兴陵郡王唤道:“殿下!”
任荷茗眼前闪过兴陵郡王今日一早专门来提醒薛钰的身影,想到在世为人岂能受恩不报,心一横,扑通一声跪下,感觉到咸安帝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才觉出后怕,身上即刻冷汗涔涔,心思电转,故作纯真无邪地道:“陛下!兴陵郡王妻夫待侍身温柔和善,便是侍身害得兴陵郡王君崴了脚,兴陵郡王妻夫都不曾怪罪侍身…侍身不信兴陵郡王妻夫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还望陛下明鉴!”
咸安帝看了任荷茗一眼,倒颇有耐心似的回答:“你年纪太小,初入宫闱,懂得些什么!”
任荷茗咬牙低头,似懵懂无知地道:“若说是活血化瘀的药材,就连在下前些日子也有支领,不一并彻查岂不是不公平…”
陆恩傧急急道:“茗儿!”
咸安帝倒是奇怪地看了任荷茗一眼,旋即道:“你不怕?”
任荷茗越说越单纯天真:“陛下圣明,自是不可能冤枉人的,即便一时被小人蒙蔽,真相也必定会很快水落石出。在下…不怕。”
让任荷茗这样乱拳一冲,咸安帝倒好似平和下来一些,笑道:“你倒是同钰儿一样,虽然年少重情,倒也不失为赤子之心。”说着又打量任荷茗的容貌,道:“任泊峻倒是养了两个好儿子。”
正这时候,听得外头人道:“血衣侯求见——”
咸安帝微微抬眼,道:“宣。”
任荷茗听得这话,身上不禁微微一冷——血衣侯乃血衣卫之首,血衣卫即是直属于皇帝的暗卫,除了护卫皇帝之外另要做些什么暗地里的勾当众人皆是噤若寒蝉,只是知道血衣卫的首领血衣侯不列朝堂,却与任泊峻一般是正二品侯的封诰,坊间传闻,几乎将她传做了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他抵不住好奇,回首向门口看去,只见外头虽然春光温暖,但是落在走进来的那人身上,却仿佛倏然冷了几分,那人一身血红锦衣,走进来的步伐软绵绵懒洋洋的,腰背微微躬着,像是一只正当壮年、身经百战却命数不长了的病猫,她敏锐地感觉到任荷茗窥探的目光,倏忽投来一瞥,这微微一抬首间,只见她面色苍白,生得一张美艳的脸容,只是一双眼细长上挑,看着便让人不舒服,如此苍白面容上又一双薄唇鲜红似血,一笑便让人丧胆,一时间便是生得美艳也不觉得了,只仿佛是一张苍白嵌着血嘴的鬼面,便是任荷茗也禁不住移开了目光。她身上的脂粉气极浓,走过他身边时香风扫过,冲得任荷茗眼前一晕——如此阴柔的女子,令他倏忽想起薛钰曾说过的血衣侯不会有孩子的话,心下忽然明白,原来,那独得咸安帝倚重的血衣侯,是个宫女。
果然,血衣侯开口时宛转地道:“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她的声音亦是柔软并粗哑共存,女男不辨。
“你怎么来了?”咸安帝问道。
“回陛下的话,”血衣侯恭敬地跪着回话道,“奴婢心系陛下安康,先前觉出穆太医一家因炭气暴毙一事略有不妥,便请了陛下的旨意彻查下去,果然找到了穆太医在太医院藏着的一本医案和一本药簿,药簿上记载,穆太医查出太医院有人将药材以次充好,甚至以假充好,至于这本医案,奴婢不敢多嘴,还请陛下御览。”
血衣侯的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卑微和讨好,任荷茗只觉得他平生没有见过做奴才做得这样好的人,想来她能在血衣侯这般危险的位置上坐着,也不会是寻常凡人。
冯岚瞥了血衣侯一眼,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双眼中却有一抹近乎于呆木的杀意,但旋即就动身,弓着身子过去从血衣侯手中接过医案,恭敬呈了那医案给咸安帝看,咸安帝翻了两页,将那医案丢在闵贵傧面前:“你自己看。”
闵贵傧约莫已经猜到那医案上写了什么,颤抖着双手将那医案拿起来,翻了两页,即刻拜倒在榻上,道:“陛下,臣侍真的不知情,太医从来没有对臣侍说过……”
虽然口中仍然强辩,但他这般表现自然瞒不过咸安帝,她脸色阴沉下来,闵皇后却适时轻轻道:“陛下。闵贵傧还怀着身孕。”
咸安帝虽然还阴着脸,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随手一指,道:“你们几个,都起来罢。”
对方才又被她冤枉了一通的兴陵郡王,并无一句多余的话。
只是看看闵皇后,沉吟片刻,道:“皇后,朕陪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