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之日被咸安帝、阳陵郡王、建陵郡王、兰陵郡王四方争夺过也就罢了,钦天监也给出了这样的判词,任荷菱命带桃花煞之事便算是坐实了。
从梅花宴上回来,任荷菱便偷偷哭了一场,不过他并不是轻易任人宰割的人,此后便一直在想办法,然而赏梅那日闹了那样大的一出,在前朝后宫却好似泥牛入海一般,再未听得任何消息,任荷菱怎能不急,任荷茗看他这些日子以来没少想办法,可是阳陵郡王不曾入宫,忬贵君则以宫规森严为由对他避而不见,他更不敢往家传递消息——纵使他递了消息出去,任泊峻也是绝不敢上奏以免坐实宫内外私通消息的大罪的。如此煎熬之下,人都瘦了一圈。
陆恩傧又请任荷茗过去坐坐,顺带看看他的伤时,漫不经心地道:“回头路是没得走的,要苏家担着这个隐患他们也是不会的。”
那就是说苏家既不想悔婚,也不想因为任荷茗的事情闹出什么麻烦来。
岂有那么容易?
任荷茗有些不解,陆恩傧却只是笑笑,道:“到时你便知道了。”
册封之日,是个晴光照雪的好天气。
任荷茗早已领受圣旨,心中再无忐忑,却也觉得出时候拖得越晚,蟠桃殿中诸人无声的焦虑越如蜂鸣一般吵人。
至入暮时分,册封使总算驾到,任荷茗亦跟着老老实实跪在庭中听旨,只闻新进宫的君傧以才人位分为主,倒是听见贾雨屏封了贵人,他亦是喜不自胜的样子。至于外命夫则大半与内定一致,朴慧质为建陵郡王君,徐希桐为阳陵郡王君,苏韵宜为阳陵郡王侧君等等,然而任荷茗却听见,任荷菱仅仅被封为阳陵郡王庶君。
侧君与庶君虽然都是侧室,也仅有一级之差,却是天差地别,侧君可载入玉牒,仍算是皇家正经姑婿,可入宫向母皇与父后父君请安,偶尔也须入宫参加大型宴庆,而庶君却没有这样的荣赐,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入宫,想来这也是为什么最终将任荷菱的位分降为庶君:阳陵郡王与任荷茗的婚约协定乃是利益联合,两方都不愿毁约,那就只有想别的办法——即便是他的存在有可能导致姊妹阋墙、母女反目,只要他嫁入府中后便寸步不能离,没有机会再见到阳陵郡王的母皇和姐妹,这桃花煞就算破了。
然而任荷菱听得这样的旨意,只觉得仿佛晴天霹雳,身子打了几晃几乎倒在地上,其余几个要入阳陵郡王府的庶君侧侍中也有人窃窃笑出声来,嘲他当初早早把自己要做阳陵郡王侧君说了出去,先前又拿了几天侧君的架子,如今却不过只得了个庶君的封诰。
在宫中居了十日,总算可以还家,各家的车马早在外头等着,任荷茗与任荷菱便是同乘回去,想到此时旨意亦发往家中,下车时少不得要受祖父的礼,任荷茗心中便难受得紧。
那厢任荷菱上了车,没忍住多久便身子颤抖,哭得泪人儿似的,任荷茗无处可躲,只有假寐合眼,极力不去看,却还是听得任荷菱恨恨道:“任荷茗,我知你在看我笑话。如今你是郡王君,我连个侧君都做不得,你心里是不是高兴得很?”
任荷茗无奈睁开眼睛,道:“这马车不过方寸大的地方,我还能看哪儿?何况你我都是昆山侯府的公子,荣辱一体,你降位受辱,我难道还能独善其身不成,哪里还能看你笑话?你既知我是郡王君,你是庶君,不如少说两句。”
任荷菱双眼通红,犹落着泪,是极惹人怜惜的模样,只是一双眼恨恨看着任荷茗,冷笑道:“若不是看不上兰陵郡王,兰陵郡王君就该是我。来日就算你做了兰陵郡王君,也不过是截鹤续凫,别忘了,改册你为正君是恩傧做的主,兰陵郡王未必就愿意,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像你那个没本事的爹似的,留不住自己的女人。”
任荷茗霍地抬起眼来看他,心里的愤怒乍然涌上来——倒敢说父亲,竟敢说父亲?他怎么不怕,他像姜侧侍一般,一辈子做不了人正室?
任荷菱被任荷茗的眼神惊了一跳,直愣愣地看着任荷茗,听他一字一顿道:“你说我什么都随便你,再说我爹爹一个字——”
说到这里,指尖掐入掌心,却又得了几分清明,任荷茗挪开目光,不再与任荷菱说什么,任荷菱自知理亏,硬撑着扭过头哼了一声,复又垂泪去了。
如此一路无言。
其实任荷菱遭这一劫,任荷茗亦自觉有罪,只因咸安帝起初是将任荷菱错认为自己才给他惹出这一桩麻烦,但眼下任荷茗又如何能分辩。加之东方仪并不能分辨他二人面相,任荷茗忍不住忧心或许自己才是那祸星,好容易将愤怒压了下去,心中仍是乱糟糟地,只勉强合了眼靠在马车上休息。
到家时已暮色四合,任泊峻早已率全府上下在外头等着,雀屏中选,更何况是兄弟一同,那是何等的荣耀,家仆早在府门上挂了两盏大红的金雀灯笼,又提灯笼在府门前排开两列,将府门口照得通亮。在那赤红的光芒之中,任荷茗看见祖父两眼含泪,也看见姜侧侍急切、恐慌、不甘的脸,任泊峻站在最前,脸上的表情是他所不能读出来的,她领着众人沉稳行礼,口中道:“臣任泊峻,恭迎兰陵郡王君,阳陵郡王庶君。”
而后迎入府中,任泊峻连来任荷茗院子里做做面子也懒得,便同姜侧侍先去了任荷菱的院子,任荷茗见此,也只是请任蕴琭先送祖父回去休息,又对手足无措的祝氏说了今日已晚,请他回去休息便是,恭贺之意他已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