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窃窃私语。魏甲不满道:“你们两个悄悄叨咕半天了。有什么话不能说给我们大家听?”
李斯笑道:“东西既已送到,我就不打扰你们玩了。”他起身离开,又回他的书案前忙活去了。
俞也、夏无且、荆轲、魏甲四人围着食案,饮酒聊天了整整一日。入夜后,夏无且出了趟门,再回来时手里还拉着位女子。
夏无且兴冲冲地对俞也介绍道:“这位是随欣姐姐,这家女闾的主人。我一直很想介绍你们认识,今日终于找到机会了。”她又对随欣道,“姐姐,这就是我最近常跟你提起的那位救了我的俞姑娘。”
随欣若有所思:“原来是你。”
夏无且:“你们之前就认识?”
随欣笑道:“约莫一个月前,兰陵城里下了冰雹那日,这位姑娘在我门前拉着——”她扫视一圈,指了指角落书案前的李斯,“拉着李公子的伞柄不放手,说是要借宿。我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坦荡的姑娘,在女闾门口拉着男人说要借宿,是以印象深刻了些。”
此话一出,不仅魏甲、夏无且目瞪口呆,就连俞也自己都有些惊讶。
那晚的事,李斯只跟她说过她泄露了现代身份,却从未提起过还有她主动要求借宿这一茬。她倒不在乎别的,只是对一个陌生人如此轻易信任,不像是她的风格。
李斯心中清楚,所谓“主动要求借宿”,是他那晚为了留住俞也、借机调查她而编出的瞎话。他怕此事毁了俞也的声名,正要起身替她解释,却听见荆轲懒散的声音从酒案旁传来。
荆轲:“那日冰雹太大,砸得我和俞也走不动路。我情急之下,一时把女闾错认成了客舍,这才支使俞也去找主人借宿。没想到主人如此好心,明知我们不是客人,还是收留了我俩。”他举起酒壶,致意道,“多谢您那日出手相助。”
随欣:“您客气了。那日我们这本来也没什么客人,收留你们也没有损失。”
李斯听到荆轲已将此事圆回来,甚至比李斯自己来替俞也辩白效果更好,便不着痕迹地坐回原位。
荆轲比李斯想象中更护着俞也。荆轲这等顶尖刺客,与俞也究竟是相识的?他又怎么会愿意陪着俞也一起来兰陵?
李斯提着笔,良久才继续落下一个字。
随欣看了眼桌上七倒八歪的空酒壶,道:“我再去拿些酒和果子过来。”
俞也想起之前李斯对她说的话,也有点怕自己酒后失言,欲去室外散散酒意。她起身道:“我随你一起去。”
两人一同出门,在廊下慢慢并肩而行。
随欣:“我听无且说,你和凌府之间有些不对付。是发生了什么事?”
俞也本不想将这把柄外露于人。
随欣:“你容貌甚好,凌氏管家又素来是好色之徒。莫非是因为此事?”
俞也见她点破,便索性大方承认道:“是。他欲对我行不轨之事,我揍了他一顿。你竟然能猜得这么准。”
随欣:“你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我原来也是良人家的女儿,正是因为被凌氏管家看中,才沦落至此。”她看四周无人,低声对俞也道,“我亦恨他至深。若你哪日想杀了他,算我一个。我必奉陪到底。”
怎么今日一个两个的,说话都这么直白?
俞也:“我不敢。”
随欣笑道:“凌氏权势之大,兰陵城人人皆知。你若是真没那个胆量,又怎么敢揍凌氏管家一顿?”
俞也:“就算有心,也未必有这个能力。”
随欣:“这些年来,凌氏管家看中过很多貌美女子。大部分人都迫于权势而顺从他,只有少数几人敢反抗——都是如我这般父母双亡、家中无兄弟姐妹、无牵无挂的孤女。”
“可是反抗的那几个女子,除了我,都早已香消玉殒。即便是其中看似最幸运的我,也不过是替凌氏打点着这牢狱般的女闾,陪着往来的大人们喝酒供人取乐,才因此苟延残喘到现在。”
“你说你有心无力,可是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一个受到凌氏管家的觊觎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女子。若你都没有能力,那其他人更无可能做成此事,凌氏管家恐怕这辈子都得不到报应了。”
俞也认真地听她讲,但是并不表态。
随欣见她不言,也不恼怒。她转念笑道:“你和无且看起来年龄差不多,我比你们大上许多。若你不嫌弃,也可以如无且一般叫我一声随姐姐。”
俞也对口头称呼这类的事一向不在意,乖乖道:“姐姐,此事容我再多作考虑。”
随欣也不逼迫她,只是道:“若你日后有心,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两人取了酒和果子,依旧回到之前的房间。他们后来把韩非和李斯都拉了过来。七人饮酒至深夜。
俞也记着李斯说的话,有意控制自己不至于大醉。即便如此,第二日一早起来,她还是十分恶心头疼。
七人昨夜都歇在了随欣的女闾。随欣虽然昨日白天嘴上说着没空房间,可是晚上大概是看中了用俞也对付凌氏的潜力,提前派人硬是腾出了几个空屋子来,留他们几人住宿。盛情难却,加上醉酒后确实头晕,俞也和李斯、荆轲等人便都各自宿在房间中。
俞也正被宿醉后的头痛所折磨,听见房门被敲响。晨光下,门扇上映出的是个女子身影。她沙哑着嗓子道:“请进。”
夏无且提着个竹篮进来:“我给大家做了醒酒汤,你喝了之后能缓解头痛。哦,还有这个,”她指指汤碗旁边的一个极厚实的信封,“这是那位李公子托我交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