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一直对楚惊蝶抱有隐秘的情绪:畸形的眷恋、不屑、难以言明的掌控欲。看似无害的纵容却是豢养暴戾的温床,她的妹妹如她所愿那般蜕变得愚蠢且自大,脆弱的身体经不起任何风雨催折……就像蝴蝶。
美丽的,懵懂的,蓝摩尔福蝶。阿楚是她世界里摇摇欲坠的苍穹,咫尺间是触手可得的禁忌天空。她从来以为自己是这一切的主导者,可是现在、此时此刻——
“不好意思,手滑了。”女孩笑容恶劣地看着匆匆赶来的人,恬静的面庞最终撕裂成熟悉的模样:“只是手机掉下去了而已,怎么这副表情?难道说你其实是在——”
啪!
“……害怕吗。”
余下三个字,断断续续从皮肉的碰撞声中跌出。楚清歌喉骨不停滑动着,她忽地看向那静默在角落中的旁观者,生平第一次脱口而出的言语是狠辣的、阴鸷的:“滚出去!”
虞棠抿了抿唇:“我……”
“滚出去!如果不想你私生女的身份被公之于众,现在就离开这里!”
她瞳孔一缩,最后用复杂的眼神望了楚惊蝶一眼:模糊的、难堪的不甘心,裹着无边无际深刻的悔恨与羞恼,最后一同反流进胃里,闷成一声低低的叹息——咔哒。病房门被关上了。
楚惊蝶重新偏回了头,她望着女人血腥味浓郁的眼神,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被握住的手:“疼……”
“疼?”
“你原来也知道疼啊。”她咬牙切齿地顺着女孩后退的动作前进几步:“怎么,戏弄你的姐姐好玩吗?
“楚清歌……”
楚清歌低下了头。她用通红的眼睛盯着女孩脖颈上未褪的掌痕,就在方才、绝对不超过三秒的时间里,她明白自己无端的愤怒从何而来了:愤怒她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愤怒她如此天真如此任性——
“楚惊蝶,如果你再因为顾明莱受伤的话,我发誓会取消婚约的。”
……愤怒她,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将自己置于险境。
呼吸顷刻暂停。女人的胳膊修长有力,揽人时能从肩侧缠绕至后脊、竟连双手都纳进她掌心。
【蓬勃柔软的身体、质感深沉的灵魂,美丽的钻石。我本该是要嫉妒她的,如果可以,把她烧成一缕烟就好了:悄然地、无声无息地覆灭吧,姐姐。和你那令人痛苦的光芒一起湮灭在我的世界里吧,楚清歌。】
【只可惜我不是火焰,遇到高温我自己也会破裂。既然如此,我想,那选择去爱会不会好一点?爱她带给我的痛楚,爱她的面目模糊,爱她直到一根稻草就足以压垮我苦苦支撑的全部……】
【我浪.荡的外表下是绝望地选择了自.杀的蝴蝶,她以温柔的甜蜜血肉豢养我,所以我总归是恋慕她居多:也许爱会让人变得珍贵。但我永远不可能珍贵。】
永远、不会。
“放开我……”楚惊蝶挣扎着,几乎要被这个拥抱所勾起的独白刺伤。她如躲避太阳一般躲避看向她,可不看向她也还是看向她,正如人看向太阳:而玻璃是禁受不住钻石光芒摧折的。*⑴
察觉到对方的抗拒,楚清歌表情扭曲了一瞬。你不可以讨厌我的,她锁着她的肩膀想,你要一直看着我,要跌倒、要疼痛、要哭着向自己唯一的姐姐袒露伤口,因为只有这样,因为只有这样——
“别怪我,阿楚。你知道我只是太在意你了。”
……自己的温柔和慰语,才会显得宿命而不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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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的行程安排,请您过目。”
“顾总,”助理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总裁:“老宅那边来消息了。”
翻动的声音一顿,随即是声平淡的“嗯?”
“今天早上的通知,说是邀您参加顾老爷子半个月后的生宴。”
生宴……多少年没听过这个词了。
“我知道了。”顾明莱平静地回答,关于老宅的记忆早已变得昏黄,就好像涔涔惊醒的人总记不清梦中经历了怎样痛苦的时光一样:“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楚小姐托我提醒您,要记得履行约定。”
她的指尖蜷了下,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离那日探院已过去了好几个星期,她无心探听自己走后又发生了什么,却不可避免地想起对方出格的语言——“莱莱,没有你的喜欢我会死掉的。”
顾明莱知道自己又在想她了,可是没办法、楚惊蝶实在太乖了:无论是那双明亮炽热的眼睛,还是随时随地都有回应的消息……知道自己有不肯妥协的自尊心,便在相处时收敛起倔犟的脾性。
就连那关于《情侣之间的一百件小事情》的约定,也妥帖得让人没法生厌——
“莱莱,陪我看书。”
“莱莱,陪我听歌。”
“莱莱——”
“陪我。”女孩撑着下巴,目光迷离即使隔着层手机屏幕也能觉察出醉意:“陪我去南极看星星。”
“我带你去南极好不好?”
“……”
“楚惊蝶,”她瞥了眼边儿上成堆的文件,鬼使神差地选择继续视频:“你是不是刚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
“没错。我刚把病房里的护士全打晕了。我现在正开着飞机到世界各地旅行。”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