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嫉妒。】
是“嫉妒”呢。
“明明讨厌我讨厌得要死,但是碍于身份又不得不做出一副温柔姐姐的样子……”任务员慢慢回顾着剧情,在想起得知自己死后对方那张悲恸难掩快意的脸时几欲作呕:“真恶心呢。”
虞棠猛地一颤,方才还死死交缠的怀抱就此松开,就好像自己伪装的面目就此被人挑破、而无休止的惊惧强风般刮进来——
“鲜花和甜酒要送给喜欢的人,混蛋。”她说,笑盈盈地挑起她紧绷的下颌:“下次请我喝龙舌兰日出之前,好歹把你那不成器的眼神收一收。”
啪嗒。
虞棠以为是自己的泪水落下来了,但其实只是花枝折断的细响。女孩温柔地碾碎一只只鸢尾如同碾碎痛苦过往,暗色的汁液黏连在如雪的足上,哪怕她的皮肤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发红、发烫……然后她捡起角落里还未挂断的手机,尾音笑意模糊成调皮的恶意:“姐姐呀。”
楚清歌心头一颤,迈向电梯的步子更快。
“你不是很好奇,我那天是怎么从二楼逃出来的吗?”她轻巧地走向阳台,一个回眸就将试图上前的人钉死在原地:“你再听一听,好不好?”
楚清歌差不多就快要疯掉了。她神经质地盯着那缓缓上升的数字,迫切地希望它能快一点、再快一点……然后她听到那令她心跳暂停的风声。
急促的、失真的风声利刃一般刺穿了心脏,她几乎能想象得到楚惊蝶以怎样的姿态坠落,锋利的枝桠会割破手掌与鼻梁,而那天的从容也不复存在:因为这是十三楼。
是足以摔碎一切的十三楼。是一定没有生路的十三楼。她亲爱的妹妹从十三楼坠落,血肉脉络化作蝴蝶惨烈的骨骼——
“楚——惊——蝶——!”
那一刻,她目眦欲裂。
-
见到楚惊蝶的第一眼,虞棠就知道她是个混蛋。
她从没见过这样狂妄——或者是说,特立独行——的家伙。为什么在事情变得一团糟的时候你还能笑出来呢?为什么拥有了旁人所无法企及的一切你却仍是不满足呢?
为什么你……始终感知不到我的痛苦呢?
朝夕相处的女孩啊,你知道我在固执地恨着你吗?
楚惊蝶察觉不到。她永远察觉不到。而正是因为知道对方有多么挑薄庸俗,虞棠才不会对这个脑袋空空的傻瓜抱有期望。她不允许自己变得和她一样愚蠢,哪怕她费尽心机地讨好、竭尽全力地谄媚。
肤浅的青梅太容易读懂,所以自己轻而易举成为了最了解她的那个人:她跋扈乖戾,明艳的外表下是狗屎一般的脾气;她恶劣调皮,明明有糟糕的胃病却偏偏要在雨天吃冰淇淋;她爱憎分明,迎接讨厌的人用高八度的声音;她鄙视上帝,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在备忘录里画下一个丑丑的乌云……她拥有一双忧郁的琥珀色眼睛。
她喜欢穿天空一般晴朗的蓝色无袖长裙。
她会因为自己一声委屈和那帮混蛋公子哥血拼。
她总是在喝醉后的凌晨讨论起昨夜的星星。
她喜欢吃蓝莓味的可丽饼——
至始至终,虞棠想,至始至终我只弄错了鸢尾这一件事情:不,不。也许更多。楚惊蝶受伤的眼神让她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错了。
为什么在你眼里我永远卑劣呢?病房门渐渐关上时,虞棠这样想。明明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在你眼里却只是无病呻吟的伪装……午后的阳光落在那束暴毙的鸢尾花上,而她确信自己早已坠入了罗网。
人能剖开自己的心吗?
虞棠没有答案。她只是怔愣地、失神地看着曾被楚惊蝶当做生日礼物送来的原装书,恍然那些文字早已磨损,而页脚早已泛黄——
“我知道你接近我只是为了一时利益。”回忆中的那个女孩用自信的目光看着她,颈侧蝴蝶要生出血肉似的:“不过没关系,你迟早会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一切的。”
而那时的虞棠只是笑。她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谁,也没幻想过会被谁爱。她只是一意孤行地、小心翼翼地拨开两人间的浮冰,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彻底栽进去、就同书中的主人公那样——
【我对你不抱什么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浮、头脑空虚,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的目标和理想既平凡又普通,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庸碌无奇,但是我爱你。】*
【想一想真是好笑,我竭力去喜欢那些讨你喜欢的东西,忍受折磨也要隐瞒起自己。我知道你何等害怕智慧,便尽我所能让你觉得我是个蠢蛋,和你认识的其他人一样……】
虞棠只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