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从玉放下碗筷突然问:“公子想必出身富贵,说起来,幽州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公子怎么选这时去看望叔父?”
文寻唇角挂笑,言语间也是无奈:“实不相瞒,叔父正在军中任职,出了平壁的事,人人自危,家父这才派我前去探望。”
平壁一战,霍家败给了北狄人,而在此之前,霍家向来战无不胜,战前主帅甚至还立下军令状,没想到这战输的这样惨烈。
皇帝震怒,听说还派了钦差来查,也不知道会如何发落霍家。
“原是这样。”陈从玉放下心来,雇主的来历总要打探清楚,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一闲下来,陈从玉便觉得无事可做,饭后走着出去消食。
走到村头老远就看见一个妇人坐在结了冰的河边。
走近还能听见木杵梆梆的捶打声,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洗衣服。
那妇人听见脚步声,扭头看,神色惊慌,见来人不认识,才稍稍放松。
“夫人怎么在河边洗衣,家中没有井水吗?”
那妇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脸被冻的皴红,面颊上还带着几块紫黑,手指上起了冻疮,肿大的跟萝卜一样。陈从玉对她身份有了猜测。
那妇人开口,声弱蚊鸣:“我没事,家,家里……”
打了几次结巴,也说不出什么。
陈从玉不再多问,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个小瓷瓶,里面装了羊油膏:“这膏油护手,常涂便不容易长冻疮了。”
女人愣了愣:“您为何……”
陈从玉把瓷瓶递过去道:“我母亲怕冷,冬日手也总是如此,见夫人如此,便想起我母亲了。”
他所说母亲是他现代的妈妈,他胎穿到这个时空,没见过爹娘什么样,是由他爷爷养大的。算起来他在此间已经二十多年了,比他在原世活得时间还长。
真是……造化弄人。
不等瓷瓶递到女人身上,旁边一个男人箭步冲上来,打掉瓷瓶,一巴掌就箍在女人脸上,嘴里不干不净骂道:“你个臭俵子,死女人,老子让你出来洗衣服,你勾搭起小白脸了!”
说着就要抬腿踹上去,陈从玉一把抓开,呵斥:“住手!”
那男人个子不高,佝偻着背,一口黄牙:“你算什么玩意儿,敢拦你爷爷我,看老子不打死你这对奸夫淫/妇。”
陈从玉不惯着他,趁他没有发动,先发制人,一脚把他踹进河里。
那河水结了冰,于是先是一道结结实实的碰撞,紧接着噼啪一声冰块开裂,男人整个掉进水里。
“你…他妈…敢……”男人浮浮沉沉,声音也断断续续,好在河水不深,他狼狈地挣扎一会儿,自个儿站起来走上岸。
本还要发作,可他冻得直哆嗦,干脆恶狠狠地瞪陈从玉一眼,掉头就走:“你给我等着,我要你好看,臭婆娘,还不过来,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妇人哆嗦一下,提起衣服畏畏缩缩地往前走。
陈从玉想再叫住她,却见她眼神怨恨,神情埋怨,只能收回。这也难怪,毕竟她遭受这一遭,还得怪他。
小瓶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雪,他捡起来擦了擦又收进怀里。
“从玉,是那李大山夫妇么?”原是文寻走过来,不知他看了多久,站在陈从玉身后说话。
“应该是。”
文寻想要说什么,却听陈从玉继续说道:“人各有命吧,没办法。”
他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多年了,见的也不少,其实早就习惯了,习惯,想到这里他生出几分寒意。
文寻笑笑,走在前面:“那便回去吧,不出所料的话,他一会儿就要来找你麻烦了。”
“啊,还真是麻烦,早知道不出来逛了。”
“果然是麻烦。”
陈从玉半瘫在里屋椅子上,听着男人李大山瘸着腿站在堂屋里叫嚷。
“把那个小白脸叫出来,刚才在河边和我婆娘拉拉扯扯,还打伤我。让他出来不给个说法别想休了。”
大娘听见声音走出来,和李大山一人半边屋子,像是大炮对轰:“你说这话不想笑吗,你婆娘都四十好几了,那郎君才二十出头,他们有个狗屁私情,你少在我这儿放屁。”几百文的钱,她可得牢牢把握,可不能让李大山给毁了。
“什么我放屁,那是我亲眼所见,你没看见你当然可以胡说了!”
“不要脸,谁不知道你李大山没脸没皮,惯会到处讹人,上个月还讹了南头李木匠家的一套桌椅。大伙瞧瞧,这都还是一个本家的,都能这样干,他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围观群众点点头,李大山什么样,他们看在眼里,纯纯地痞流氓。
“我看你是看人家有钱,故意讹人家。”大娘直接盖棺定论。
李大山气得脸红脖子粗,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有私情,但是能赚点小钱不是刚好,还可以找个由头还好收拾那个张氏。
文寻坐在一旁喝茶,见战况已经分明,站出来:“方才是我和我朋友一起出去的,根本没有看见什么妇人,只是回来的时候路过…这位老伯,可能因此盯上我们了吧。”
他长身玉立,光风霁月,一身长袍更显矜贵风雅,说出来的话便显得分外可信。
“行了,大山,回去吧,这是大家伙就当不知道。”
“就是就是,自己好不容易有个儿子,也好好正经做个活计吧,别到处偷鸡摸狗的。”
这些村民平时也是受够了李大山,此时纷纷出口,话里话外是十分不待见。
眼开就要发展成群战,李大山冷哼一声,眼神怨毒地看了陈文二人一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