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城?”周舒妤用手机碰碰他的肩膀。
李东城穿一件深灰色的亚麻衬衣,好像从末日里抬出一只眼睛看她,但并没有说话。
“……”周舒妤有些嫌弃,原本应该先和他谈事情的,却还是先问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李东城用双手撑起身子,往窗子外面看了一眼:“什么时候了?”
这人连基础的时间概念也没有吗?
“晚上8点了,大年初四。你瞧瞧你把自己活成什么样了?为了做一张音乐专辑,至于吗?没灵感,不写不行吗?”周舒妤开了灯,边用垃圾篓收拾东西,边说话。
李东城被刺眼的灯光照得捂眼,要是说他死前还有最后一口气,他也会拿它,来怼把他气死的周舒妤的:“你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吗?你说这话有一点信服力吗?高中时期平均只睡四五个小时的人是谁?经常因为忘了吃早餐,而饿到胃痛的人是谁?”
他们太了解彼此,以至随时可以掏出反驳对方和伤害对方的利器。
甚至可以说,分别的十年里,李东城追逐着周舒妤的影子,活成了半个她的样子。
“我现在不这样了。”周舒妤说,一句把李东城肚子里的话全部呛了回去。
她刷着手机,眼看最近的外卖,也需要一个小时以上才到。
打开冰箱一看,好家伙,空空荡荡的,真干净。只有矿泉水和啤酒瓶。
“你家里就没有一点吃的吗?”
李东城换到沙发上接着眯,听到周舒妤这句话,下意识地问:“你没有吃饭就过来了吗?”
周舒妤但是在加油站吃了一些,但她没想到李东城什么都没吃。要是被她粉丝知道,该有多心疼了。也会责怪他这个助理的失职。
幸好她总算翻到了方便面。
“那是上次聚会时,都半夜三更了,罗思源硬要出去便利店买方便面吃,剩下的。”李东城解释道。
还有火腿肠和卤蛋呢。
只好先吃这个应付一下了。
周舒妤烧了热水,泡了两碗面,端到李东城面前。
“不是吧,我们就吃这个?”李东城出名之后,就没这么亏待过自己。“出去吃吧,我请你。”
说是说得义薄云天,但也是完全不管别人的死活:“这个时候去哪里给你找吃的?不想吃方便面,你在这呆着干嘛?大过年的还不回家。”
“不想回家。”
李东城接过她递来的筷子,扒拉了一下方便面,闻起来其实还行,况且让周舒妤给他泡方便面,约等于使唤皇后,他以前还没有过这种待遇呢。
两人相对而坐,像是尘世间一对平凡的夫妻在用餐。
“为啥?你跟你家里面人吵架了?”
“没有吵架,就是不想回去而已。”
热乎乎的汤,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包括没有争执、没有撕裂的温馨谈话气氛。
周舒妤又开始生闷气。
她真不理解,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回家?
所以一吃完泡面,处理完垃圾,她就说:“我送你回苏北。”
李东城发愣地看她一眼,似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送我?这个时候?哪来的车?你订好票了?”他脑子里有无数个不可思议,和问号。
但超出他想象的周舒妤回答他,“我开车来的,现在出发的话,四个小时左右就能够到苏北。”
李东城就这么被逼去收拾了行李箱,脑子还是懵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周舒妤好像是11月份拿的驾照,这就敢开着车在马路上跑了?
他坐上副驾,看着周舒妤挺像那么回事地发动汽车。又再问了一遍:“你确定是你开车?而不是我?”
周舒妤听出了他话里的质疑,“我还不放心你开车呢。”
李东城一边傻乐,一边系安全带,“行啊,让你开吧。等下出了交通事故就好笑了,上了热搜可别没说我没保你。”他又想到最好笑的可能性是:
“你说等下我们出交通事故死了,会不会被人认为在殉情?”
那个喜欢乌鸦嘴,讨人嫌的李东城又来了。
周舒妤斜了他一眼,“你哪来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缓缓将车驶离公寓。
“这叫想象力强。”坐在她旁边的李东城,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更无所谓死亡。
听着广播电台里的音乐,有时是歌曲,有时是纯音乐。时常因为焦虑难以入眠的李东城,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四个小时后,周舒妤将他拍醒,“到家了,下车。”
那一刻他迷糊得,真像个高中男生。
听了命令,就乖乖开门下车,拿上自己的行李。
“等等,还有个东西。”
周舒妤把公司准备的黄色礼盒,塞到李东城手里,“可以了。”
大概是那一刻李东城,才穿越时间和空间的隧道,完全清醒过来。
无所不能的周舒妤,真的在黑夜里,开了4个小时的车,把他送回了家。
他是望着凌晨空荡荡的街道,有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和压倒一切的黑暗在发呆。
“……那你呢?”李东城问。
“找家酒店睡一晚再回去吧。”
李东城知道,她前段时间是在朋友家过的,但他不敢问那个朋友,是不是花店老板。
他忽然说,“既然你都来送礼了,也要有登门拜访的样子吧,上去喝杯茶。”他把黄色礼盒推回给周舒妤。
周舒妤被迫跟着他上了狭窄的居民楼。
李东城家的房子一直没有换,两个老人家一直秉持儿子赚的钱是儿子的,和他们无关的概念。
小助理周舒妤这次拜访也显得唐突了,因为两个老人家根本不知道李东城要回来。
穿了衣服,打开门,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和一个陌生女孩,第一反应竟然是:
“这是,你,女朋友?”
吓得周舒妤红了脸,赶紧解释。“不是,我是他公司助理。”
父母向李东城投去询问的眼神,得到他一句,“今天晚上她开车送我回来的,我让她上来喝杯茶。”
李父和李母,也只好将两个孩子迎了进来,临时用饮水机烧了热水,泡了茶给周舒妤,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收了儿子公司送来的精致礼盒。
周舒妤只象征式地喝了一口茶,便说自己要告辞,想要逃避,这尴尬令人无所适从的气氛。
很有礼貌的李东城,送她到门口,还调侃了她一句:“车开得还挺稳,看来留你做一辈子司机也不错。”
一路上偶有颠簸的,急刹的周舒妤有些心虚,“……有没有可能是你睡得太熟了呢?
两人告了别。
李东城的父母真没想到他今天会回来,他们小女儿过年和丈夫吵了架,抱着孩子就回家里来了。
“李虹婕呢?”做哥哥的问起妹妹的下落。
“在里屋睡着呢,又哭又闹大半晚了,幸好没把她吵醒。”李父答。
李母打开盒子才知道里面是什么昂贵东西,“……这东西我们不能要,东城你拿回去。”他们夫妇均在市里剧团任职,箫笛合奏一辈子了,生活清贫,相敬如宾,谈不上多相爱,但也没有多少冲突。
唯一不让他们省心的就是两个孩子。
一个年少闯祸,长大之后反而不谈了,业也是立了,成家了却遥遥无期。
一个年少听话,早早结了婚,却经常和丈夫、婆家发生冲突。
李东城悄摸摸打开房门,看了熟睡的妹妹和侄女一眼,身后的父母还在小声唠叨。
母说:“今天他突然回来,还破天荒地带了一个女孩子,我还以为是他女朋友呢。”
父答:“那只是一个助理。”
“是他自己说的不用操心,总有一天会把想结婚的姑娘,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那已经是多久远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