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崎露敏倾向她，额头抵额头，鼻尖将触未触。

距离太近了，日向阳葵看过去，眼睛像湖，黑眼珠轻轻地转，湖面便激起涟漪。

“阳葵，是我需要你。”

关系里，袒露自己内心的脆弱会产生一种世界上只剩他和她彼此依赖的错觉。

这不是真的。

很多人明白，于是把坦白当做手段。

日向阳葵不明白，她看着那样充满情感波澜的眼，忽而觉得自己对稻崎露敏很过分。

她不该这样对待他。

“露敏……”日向阳葵嗫嚅，“等会你想不想要安慰？”

他们靠在一起，比木桌旁的椅子更近，肩膀松松又黏黏地贴合，重合，稻崎露敏抬手顺着她软软的发，日向阳葵闭眼，又睁眼，缓慢地眨着眼睛看他。

“再靠近一点，”稻崎露敏说，“不够。”

她侧过身来，指尖如蜻蜓点水地按住他的胳膊。

两个人凑近，日向阳葵先拂水般亲了一下稻崎露敏，拉远，接着两个人都垂下眼，慢慢地倒向对方。

桌面残存的食物气味缓缓上升，身体里的自我却寸寸往后退。他们像待过滤的两捧水，一团清，一团浊，轻轻摇晃，混淆了彼此的边界。

没有深入。

浅浅地、仿佛微风拂过灵魂似地安慰。

可怎么说，日向阳葵想，被稻崎露敏拥抱，再没有那种身体与心灵都紧密链接的美好感觉……那种感觉她在梦里体会过。

以前有过吗？

只是闷和汗。

就像身下花色单调的床单，头顶天花板亘古不变的斑驳，也许她只是像以前在大阪的自警团里一样，对这片环境和稻崎露敏感到了无聊。

半夜。

嗡鸣的嘈杂声里的夜色越发深沉。

实在睡不着的日向阳葵认真地瞧着身畔酣眠中的稻崎露敏。

他闭着双眼，睫毛长直且厚，眼尾斜斜飞出去，像刀锋。

目光没有停留，继续如笔般描摹五官，挺直的鼻梁，薄的嘴唇，颧骨投下的阴影深邃……

日向阳葵越看越感觉面前熟悉的模样正变得陌生——这样算好看吗？

露敏好像也只是个普通人。

就这样的普通人类男性。

日向阳葵想，可自己是个美的人。不算数一数二的顶级美人，但她确实是美的，即便……日向阳葵拨弄起头发，即便现在的刘海被剪得很厚，也是很好看的，而且她有能力能够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或许用蛭子称呼自己更准确。

不是日向阳葵太过自信，这是事实，就像未千佳同样是个好看的蛭子。

虽然变成怪物以后都很丑……这不是没变呢。

日向阳葵将稻崎露敏揽住自己肩膀的手轻而缓地推开，从床边坐起，无所事事地来到那个奇怪的房间门口。

门扉虚掩，夜晚里的黑暗也越发幽深起来。

缝里的黑影像长出了触手，沿着门框攀爬，就要抓住她拖住她往里吞噬。

日向阳葵惊了一下，连忙惴惴不安、头也不回地往有光的房间去。

离开。

日向阳葵心里突发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真有命运……这也是命运吗？

当她回到房间，发现本该熟睡的稻崎露敏睁着眼睛，很亮，眼白是冷的、森然的。

他看起来有些不快，甚至有些阴鸷。

“我睡不着，”日向阳葵解释道，“出去走了一圈，外面好黑啊。”

不管如何，日向阳葵觉得自己对他是很好的。

日向阳葵过去，手背细细蹭着他的脸，轻声哄睡般：“露敏，睡吧。”

稻崎露敏眨眼，似有那么一点困意浮现地悠悠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