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阳葵摇着头,用指尖蹭蹭地挠起脸庞来。肌肤上轻浮地飘着一团热气,加上方才惊汗,有些痒。
她感觉自己虽然是万人迷(有人证)但又没文化又无特长的,略略有点不好意思来着。
竹塚未千佳挑眉,猫眼睛张扬一下,是的,这对她也不是有所谓的事。
“去找其他蛭子吧。”竹塚未千佳对日向阳葵说。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正身处困局。
竹塚未千佳只是想好好玩,她追寻着一场畅快淋漓的战斗。每次以为挨近了目标,接着它迅速飘渺。无法企及圆满,却也无法放弃。
或许不止自己如此。
竹塚未千佳的余光落在身畔,日向阳葵整理着自己头顶乱翘的蜂蜜颜色发丝,爱害羞的皮肤上正渐渐褪去红晕。
她也是一样的。
日向阳葵看出竹塚未千佳的心不在焉来。
可这里的蛭子只是这样了,阴暗角落脓痰一样黏在墙上繁衍的怪物,躺在床上像肉块一样努力残存尊严的人,一颗心不存在于自己身上的医生,还有,一边无望追寻一边哭泣的人。
“你们是谁?”
医生出现在通道。
宇佐美俊对别人的面容不感兴趣,记不住,也不去记。
星尾光以外的人都是别人。
但这不是金鱼脑,他不记、不关心,不代表不知道对面其中一位发色暖黄偏金的女孩是谁。
不是敌人。
竹塚未千佳反应……反应好一阵,最后:“唷,这不是白嘛!”
和鹰一个年级的,给她和九九修过撞坏掉的玩具无人机。
还是托了美美姬在场。
白把锅盖刘海顺上去成了浅金大背头,穿着深色西装,还带了单只眼罩,竹塚未千佳差点没认出来。也或许是由于大家分别时,他还是少年,现在已经是个瘦削的青年人了。
还好那死气阴沉的气质一如既往。
宇佐美俊通过这句话知道了另一位陌生来客的身份,说:“她见到你们,应该会开心。”
他极淡极淡地笑了一下。
大楼其中一层作为集体病房使用,阳光从大片落地窗外潇洒投落。
宇佐美俊领着她们路过时,托付在这里的川渡淳一和西山茂还在参观动物园作用的小婴儿。
那葡萄般的黑眼睛溜溜地转动,同样好奇地张望着世界。
川渡淳一爱说话。
小婴儿的妈妈也不嫌烦,和他聊起来:“小宝宝长得好快,突然就感觉是个有自己思想的大宝宝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会互动,有需求,有回应,喜欢交流,虽然只会咿咿呀呀地说着婴儿语。”
小孩有了想法的时候,突然就像是独立的人存在了。
这使母亲微微失落,明明她生出来的孩子,又对未来的放手充满期待,小孩不属于母亲,也不属于父亲、家庭、更大的集体,孩子只属于自己。
出生不是孩子的意愿,是大人的意愿。
因为大人的决定,所以他们有了关系,小孩子跑不掉,不得不接受。
妈妈说:“我不能去强迫我的小孩属于我。”
不属于她也可以。
宇佐美俊最终停在不允许人入内的独立病房前,他轻柔地拉开帘子——
身上的阴沉气瞬间散尽,宇佐美俊急急忙忙对躺病床上的星尾光巴拉巴拉解释起为什么自己去了那么久,还有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尽量讲得妙趣横生,可音画结合非常诡异。
呼吸机,冰冷的机械,铁锈的腥臭味,白色纱布包裹的圆柱般的人形。
这样的星尾光出现在竹塚未千佳面前。
链接着人体的平板输出文字:“真像啊……”
她的眼眸映照竹塚未千佳的身影。
蔚蓝、透明如晦暗房间外的天空。
星尾光发觉,不只是时雄,长大后的未千佳同样与她梦里的那个人极其相像。
一个是外貌上的相似,一个则是……内在。
竹塚未千佳弯腰,手撑膝盖,看平板上显示字,又看病床上小得不能在小的人。她露出鲨鱼尖尖牙齿,纯粹又爽朗笑问:“哎,美美姬,是像什么啊?”
“就像梦里的人终于来拯救我了。”
星尾光的那只眼睛注视向竹塚未千佳,幻像弥漫在现实之上。
她看见,未千佳和一个极为相像的男孩相对站立,一把奇怪的枪指向……幻景中的未千佳最终倒下了,闭合双眼,嘴角勾起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的视线移向现实里的另一个人——一只背负龌浊且密密麻麻凸起如同囊肿的丑陋蜘蛛状怪物。
囊肿大蜘蛛说:“美美姬,我之前和露敏去了外面,我们在一起了。”
星尾光的能力是预知。
小时候,这样的能力常常吓到她。到了现在,她什么也不觉得害怕了。
日向阳葵瞧见星尾光对自己微微弯起了眼睛,呼吸机与纱布严实遮盖的面庞看不清表情,但就是觉得她在温柔地对自己笑。
星尾光对幻景里的怪物说:“世界上所有的结局都是好的、幸福的,如果觉得现在变坏了,那只是还没到最后,耐心等一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