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沫璃笃定的语气,韩沐青猜到对方已经看出来自己是在刻意认输。她长叹一声,开口解释,“殿下只用一盘棋便能套出臣这么多的话,我这难道还不上满盘皆输吗?”
“你并未输,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始终都压本宫一尺,不是吗?”看着韩沐青嬉皮笑脸的样子,李沫璃竟一点都不觉得恶心,反而回忆起了她与对方的每一次见面,“回京那日,你救本宫一命,但却被本宫所伤,九死一生。”
“不救您,到时候在黄泉路下陪您的,恐怕就是当场所有人的九族了。”韩沐青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提起此事,思索了片刻后解释。
“本宫故意没有给你解药,也并未告诉御医你中了毒。”
“臣知道,您是想借我的死来让皇上彻查此事。”
“宴会前,李荣替韩家求饶,高家应该也知道你父亲和李荣的关系。”
“高家做的勾当比李荣还多,不足为惧。”
李沫璃向韩沐青透露起那日的真相,“本宫回京前,做了一个局。特意安排刺客刺杀自己,再转罪于李荣,中途却被人偷梁换柱。那帮刺客,只能是高家、皇后或者李荣的人。”
“难怪大理寺查不出来。”韩沐青似乎对真相并不在意,反倒若有所思地嘀咕起来。
公主意外地强调着,“本宫那日,要杀的原本是你。”
“那多谢殿下不杀之恩。”韩沐青大概能猜到,李沫璃是要借自己的死,把韩家卷进局,“但毕竟死无对证,恐怕很难查出来个究竟。”
见韩沐青转变之快,立马正经起来的样子,李沫璃的脑海里不自觉想起一个人,“你的真性格倒与黎戈相似。”
“是吗?似乎不是件好事。”方才被叶黎戈骚扰时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韩沐青轻皱起眉,语气略微嫌弃。她发现从自己的长篇大论后,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亲近了许多。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因为得到了自己的支持高兴,还是因为更喜欢这种性格的自己,“那殿下喜欢臣这种性格吗?臣只在您面前如此。”
“……”这“男人”卸下伪装后与过去真是有着天壤之别。看来自己过去的猜测并没有错,果然是个胡搅蛮缠、伶牙俐齿之人。
“皇后是谨慎之人,应该不是她。李荣虽在殿前的反应极大,但他不像是那么聪明能够提前知道本宫计划的人。”
“成婚时,婚房香炉里的檀香被人动了手脚,被一个宫女换成了专让男子嗅后无法行房事、女子更加精神的迷香。”李沫璃继续说着。
“嘶…”难怪那几晚总是睡不好觉。
与韩沐青想法不同,李沫璃倒是觉得韩沐青睡意极好,与陌生女子住在同一屋檐下,坐在木凳上还能睡着。她不动声色地瞧了对方一眼,随后说,“高铸的人。”
藏在暗中的妗月,在调查此事时看到了那个宫女的尸体从高家后院被送出。
韩沐青一边在心中咒骂高铸,一边又佩服起他的真心,生怕别人碰了李沫璃。暗自庆幸道,“那日人多眼杂,还好不是什么毒香。”
经过李沫璃的提醒,她倒是想起了一件奇怪事,“臣突然想起一件事,或许殿下遇刺与高家有关系。”
“那日殿下遇刺后,桑榆也遭到了追杀。那女贼人武功高强,不过幸好桑榆身手过人,才能无碍。但没能抓住刺客,被她逃走消失在京城里。或许也藏匿在高家。”
“不过那贼人其他人不杀,偏偏盯上了桑榆,属实奇怪。”韩沐青发现公主的面色变了几分,还以为对方是在思考,又添了几句,“或许是因为桑榆那日及时赶来,坏了对方的好事。”
“那是本宫的人。”李沫璃犹豫过后,将真相告诉了她。
“殿下您这是…”韩沐青语气里满是惊讶。
公主的内心毫无波澜,没有半分想要隐瞒的意思,“你的人冲撞了本宫。”
“就因为不尊重您,您就要他的命?”
“你要是死了,本宫也不会与你成婚,还可以利用凶手,让你父亲倒戈。他的确是坏了本宫的好事,本宫不该找他算账吗?”
“只是一个下人,驸马何必如此上心。”她的语气极为平淡,根本不把谢桑榆的生死放在眼里。
但那毕竟是自小陪伴在韩沐青身边的人,在韩沐青心底早已是视为家人的存在,“那倘若被刺杀的是徐嬷嬷或者满星呢?”
“徐嬷嬷与人和善,做事很有眼力见,不会与旁人结仇。至于满星,那得看对方有没有那个本事。”
这李沫璃还真是睚眦必报,好在桑榆无事,何况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间,韩沐青只好将不满压在心间,继续道,“行刺案的凶手只能是高家或者李荣。高家的身后有着刑部和都察院,对付起来颇为棘手。当务之急,还是得先从李荣身上下手。”
李沫璃并不打算将她已经和其他几家联手对付老五的计划告诉韩沐青,她可以相信韩沐青,但绝对不会相信韩安。那老狐狸能不能归顺于自己还是个问题,要是被他知道此事,再通告给老五,那她这些时日来的努力定要付之东流了。“对付李荣,本宫自有打算。”
“过段时日科考便开始了。李佑很在意今年的科考,就连省试都派了左右宰相同礼部尚书一起,到时必会重用三元。”李沫璃将纸条递给韩沐青,“本宫安插进考生中的五人均已通过解试。”
韩沐青自然明白李沫璃的意思,不过那礼部尚书叶崇清明一生,从不收受贿赂,正直地连自家儿子都不给开后门。哪怕叶黎戈和叶尚华站在她们这边,叶崇也绝不会有私心。
何况舞弊作假一事,韩沐青本人也极为唾弃。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机缘,科考便是他们想要做官的唯一出路,这么做对那些考生谈何公平。“但以叶尚书的性子,恐怕……”
“所以本宫才会把名单透露给你。”李沫璃看着频频摇头的韩沐青说道,“你父亲是副考官,自然有方法能帮扶。而你曾是礼部的人,定然知道礼部中有多少人与你父亲交好,你们稍做手脚,确保他们中有人能成了进士即可。”
韩沐青思考后果断站了起来,将那张纸条揉成一团,起身走到护栏旁,把它抛进河水中,“臣背弃李荣就是因为他待百姓不公,倘若答应殿下,那臣与李荣又有何区别?”
被拒绝后李沫璃并不恼怒,而是反常地冷哼一声。她当然知道科考有多么困难,其实这件事只是她在试探韩沐青罢了。那些人能靠自己的本事过了乡试,本就并非才庸之徒。韩沐青若是敢答应自己,那就说明对方之前想要投靠自己的理由有假。
“本宫不做,高家他们也会做。”
“叶尚书的人监考本就严格,再者,即使有人侥幸入了殿试,皇上也自会看出端倪。”
“你真是高看李佑了。”
对于李沫璃的不屑,韩沐青早已习以为常。但对于李沫璃并未因此事而怪罪自己,她倒是有些担心,反复打量起李沫璃究竟是否在暗中生气。
见李沫璃正将棋盘上的白子收回盒中,她极有眼力见地开口,“殿下,这种事让臣来就好。”
说罢,她紧忙伸出手整理起棋子。
李沫璃看着韩沐青低头忙碌的样子倒是想起了一事,她待对方重新坐回,才缓缓开口,“你和谢桑榆身边,藏着一位高手。”
韩沐青闻言笑容一顿,愣神几秒后,连连摇头否认道,“什么高手?臣身边的高手只有桑榆一位。”
“那日刺杀谢桑榆时,出现了一位戴着面具的男人。还有你中的睡萩之毒,本宫若是没猜错,也是那个男人解的。”李沫璃的语气依旧笃定,自信的样子仿佛已经掌握了全局,“还有之前你的旧伤复发,将本宫派去的太医拒之门外,应该还是那个男人帮的你。”
“殿下是要将臣身边的人查个干净吗?”既然李沫璃知道了师父的存在,那她也没必要继续隐瞒了,“那个男人的确是位高手,不过不是在臣身边,而是为了保护桑榆。殿下有所不知,那男人有龙阳之好,与桑榆是断袖之情。而解毒和疗伤,并不是那人所为。”
“断袖之癖?”李沫璃很难将谢桑榆的性格同断袖联系在一起,皱起眉强调了一遍。
“嗯。”谎言难圆,韩沐青只好牺牲他们来保全大局。
都说韩家独子不喜女色,倘若那下人真是断袖,说不定这韩沐白也……难怪她对谢桑榆如此在意,而且当初新婚之夜与自己约定得也十分顺利。李沫璃心中边想边满脸揣测地端详起“男人”的相貌姿态,似乎并未猜错……
看到她的那副表情,韩沐青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说,“想必殿下也查到了安知的存在。她曾是臣的贴身侍女,不过后来学了医,现在负责照料家中老人,臣的毒便是安知解的,疗伤也是。”
“贴身侍女……”满星的确向自己汇报过,妗月看到有女子与谢桑榆一同出入驸马府。李沫璃略有怀疑地重复起韩沐青的话,“睡萩之毒,普通太医怎能轻易医治?”
“不瞒殿下,这毒的确难解。安知是曾从母亲口中听说过换血一法,才救了臣一命。”
“换血?”李沫璃半信半疑。
“虽名换血,不过就是封了脉络,使毒素无法流通,用他人的血引流,将毒血排净。”
“血液离开身体,如何流动?”
“这臣也不知。”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欺骗李沫璃,换血的步骤是她在安知的口里得知的,具体如何韩沐青也不知道。
李沫璃虽已经敏锐地发现了事情的蹊跷处,但她对于韩沐青如何被解毒并不在意,而是更想知道那位面具男人的底细。“那男人姓甚名谁?”
“什么?”
李沫璃不觉得断袖之癖有何奇怪,只不过当着一个有可能也喜欢谢桑榆的人面前提起另一个人,似乎总有些不大好。“与谢桑榆交好的…男人。”
“臣只知道他姓金,是位风流的江湖中人。”韩沐青自然不会将事实告诉对方。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便能长成参天大树。李沫璃知道韩沐青没说实话,但她并不打算追问下去。
“小人罢了。”她对妗月中毒一事还耿耿于怀,哪有江湖之人在暗器上涂抹□□的道理。
韩沐青轻笑一声,她虽不懂李沫璃的气从何而来,但也附和道,“殿下说得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