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他当然知道谢轻雪在想什么。
细细算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其实不算太长。
在此之前,谢轻雪已经熬过漫长而无望的痛楚与衰弱。
而他则忍受了好多年从未被人真正看见的孤独。
他们是如此相配,如同宝剑入鞘一般妥帖。他们又是如此隐忍,不愿给对方本就沉重的人生添上任何一笔绝望。
“谢谢你,师叔。”尉小年郑重说。
谢轻雪还没来得及回答,尉小年又立刻加上了一句:“我心悦你。”
谢轻雪睁大眼睛。
“师叔应该早就知道了,但我想着,还是要时时说给师叔听才是。”尉小年笑了笑,却忽然感觉有眼泪划过嘴角。
他想,谢轻雪也该尝尝这眼泪才是。
何惧长别离,所寄终不移。
林掌门在几位仙师的闲聊围攻中艰难脱出身来,找到了正往明沥桥走的谢轻雪和尉小年。
“小雪怎么样?”他一上来就焦急地问。
尉小年能感觉到谢轻雪撑着自己的手有些抖,但谢轻雪的语气却是轻松的:“师父放心,我没什么事。”
林掌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了把脉。
“你脸色不好,”最后林掌门说,“等此间事了,得给你寻个僻静的地方养身子。”
谢轻雪点点头。
林掌门指指身后,告状似的小声嘀咕:“他们都盯我盯得很紧,就不跟你们过去了,你们自己小心。”
其实不用他说,谢轻雪和尉小年也发现有两名弟子不远不近地在旁边溜达。
“知道了。”尉小年答道。
等林掌门走远了,谢轻雪才俯身呕出一口血来。
尉小年又有点想哭,但这次他忍住了。他强迫自己稳住手脚,先给谢轻雪拍拍背擦净了唇上的血迹,又半扶半抱地将谢轻雪带到寄霜居。
这里的密室由大道派的弟子暂时控制,尉小年试着上前问了几句。奈何那些人听命于姚掌门,说什么也不肯放行。
谢轻雪在门口已站不住,摸索着坐在了门槛上。
尉小年回头见了,不再多言,几步赶回谢轻雪身边。
似乎是感觉到他碰了一鼻子灰,谢轻雪先伸手去抓他的手:“没事的,不过……凑合一晚。”
病成这样,谢轻雪的语调还是轻柔的,如同初见时那样,让人如沐春风。
尉小年默然半晌,忽然问道:“师叔,避水诀怎么念?”
在众多需要掐诀的道法咒术中,避水诀算是较为简单的一个,一般有些基础的弟子都可以很快学会。
相传此决是由当初追着龙女下水的柳毅成仙时所创,只需保持一手掐诀,另一手划水,便可长留一口气在水中,不至溺水。
只是如果像尉小年这样不会游泳,就多少有些手忙脚乱。
所以他提出要从水面潜下去进入藏锋居下面的密道时,谢轻雪是极力反对的。
那矿坑已经被炸得乱七八糟,不知道下面还有没有空间。更何况各派的能人仙师都死盯着那块地方,稍有异动就会被觉察。
“我之前在上面看过,他们炸开的是冶炼场东南侧边没开过的矿石和一些大的炼炉,原来的水道出口那边没事。而且炸坑里没有透出水来,说明下面还是有空洞的,”尉小年信心满满,“我把一些药藏在之前师叔藏金子的那个通道的小格里,那里应该没被损坏。”
他这么侃侃而谈半天,谢轻雪还是满心忧虑地皱着眉。
尉小年俯身亲了谢轻雪的眉心一下:“师叔,相信我。”
——为了证明谢轻雪红着耳根点头的信任并非所托非人,半刻钟后,尉小年在冰冷到有些刺骨的水中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边掐诀念咒一边艰难划水,寻找密道的入口。
由于上面监视之人众多,他必须在快要到达密道时更换一个隐身咒来隐去自身气息。
那么在最后一截水路中,就没有避水咒的庇护,只能全靠他自己了。
真是令人紧张。
刚才下水前,尉小年还不死心地询问谢轻雪,难道就不能二咒同施吗?
“能,”谢轻雪答道,“需分二元之境。”
尉小年一时无语。
什么一元二元,尉小年压根没学过这些玄妙法门。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集中精神。
真的好难。
尉小年止不住地去回想上次在这个湖里时他脑子里的那些画面。
他还没从谢轻雪口中确定他对自己的心意,但他们也算早已心照不宣。这么长时间以来,谢轻雪对他的好,他都牢牢记在心里,总想着以百倍千倍的热忱来回报。
这次自己探进来,他才发现这个水道其实并不太长。
这么多波折之后,出口处的炼炉还是原来的样子。
尉小年小心隐没着气息,从出口翻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