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小年回头看去,那边张至岸的手里正提着一支朱砂笔。
那是太一派的独门绝学,以笔为剑,以墨为灵,聚如弹丸,散如朝露,无影无形。
“不错。”张至岸说。
虽不知他夸的是什么,谢轻雪还是俯身领了:“多有得罪,仙师见谅。”
尉小年还惦记着刚才说的解毒之事,看他们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试探着问:“那毒药……该如何解?”
“解不解吧,没多大妨碍,”朝笛说,“我们也不是那种阴损害人的人,既解了表,余毒只会限制中毒者灵力的进展。”
也就是无论如何修炼,功力再难有寸进。
“这还不阴损?”尉小年理直气壮,“我才刚入门,这不前途尽毁啦?”
张至岸半天没说话,此时却忽然“咦”了一声。
他这次举步前先撩起衣摆,小心地绕过地里的瓜秧树苗,终于无磕无拌地走到非断台上。
“你这孩子有点古怪。”他对谢轻雪说。
谢轻雪知道张至岸医术了得,怕是已看出自己的身体状况,当下便也不遮掩,大方回答:“仙师明断,我自小苦寒伤肺,心脉虚耗,如今只用止痛与强提功力之药,勉强立于人前罢了。”
张至岸这才恍然:“原来如此,你应当就是那个首先发现我派润物之毒的人?”
谢轻雪笑了:“正是。此毒绵柔难查,须羸弱之身方觉异样。”
他们这几句问答说得云淡风轻,尉小年却听得心如刀绞。
他一直想问问谢轻雪还撑不撑得住,也一直在担心等药效过了,谢轻雪会有多难熬。
但如他今日所见的谢轻雪这样,恣意挥洒的时候并不多。
大多数时候,谢轻雪是沉默的、枯倦的、温和的。
可他实际上是如此聪慧耀眼的一个人。
即使在那样难以改变逆境中,也能生生劈开一条路;即使在如此德高望重之人面前,也不卑不亢令人心折。
尉小年多希望谢轻雪的病或许能一夜之间消失,还给世界一个这样完好而散发着美丽光芒的人。
可这几句话就像一块石头,将他轻飘飘浮在空中的心又沉甸甸地掉了下去,一下子摔成了好几瓣。
他在这儿发呆的功夫,谢轻雪已经开始婉拒朝笛想要切磋一下的愿望。
“……实在力不从心,敬谢不敏了。”
张至岸笑了:“你说的这个,她可听不懂。”
“对啊,什么意思?”朝笛不耐烦地要掏法器,“我又不伤你,切磋一下怎么了?”
她看了眼张至岸,又小声嘟囔了一句:“难得看到师父夸人。”
谢轻雪笑了:“张掌门,这就是您的不是了。”
张至岸笑了笑:“仙友莫怪,我虽仁慈为怀,又懂惜才,但我派事宜,皆是以朝笛为准的。”
谢轻雪睁大眼睛。
他只知朝笛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罕见女修,却不知她在太一派竟也是有话语权的。
“我多年不擅经营,导致门派逐渐衰微,是靠朝笛苦心经营,才又渐渐兴盛起来。”张至岸说,“如今来贵派取经,也是朝笛的主意。”
“所以……今日必有一战?”谢轻雪叹道。
朝笛亮出了手中的玲珑法器,看上去是把尺子:“此战若是胜了,我赠真正的解药给你。”
谢轻雪挑眉,示意尉小年上前:“小年,你来?”
“啊?”尉小年听话地抽出剑来。
“我药效快过了。”谢轻雪苦笑着眯了眯眼。
“啊?!”尉小年赶紧去看他的脸色,见他额角冷汗都沁出来了,伸手就要给他输送灵力。
“哎别别,”谢轻雪当即按住了他,“别人看着呢……”
尉小年一回头,果然看到两人探究地看着他们。
“咳,”尉小年轻咳一声,“打架是吧,跟你打?”
他说着从衣襟里掏出谢轻雪的药盒塞了过去。
朝笛的功夫以诡异和出人意料见长,尉小年学的则是正统武学剑招,两人根本不对路数,打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
随着朝笛一张符纸甩出,尉小年躲闪不急,竟然脚下一退就从崖边跌了下去。
“小年!”谢轻雪惊呼一声,伸手要去拉住他,却也跟着被拽跌而下。
朝笛有些意外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张至岸却负手站在原地未动。
“师父?”朝笛回身征询。
“算了,”张至岸说,“先去看看大道派那边的情况吧。”
不远处的逐云殿里,此刻林掌门和沈攀星已经脱身而出,仗着大道派众人灵力不济,纵身跨过山顶,消失在竹林深处。
太一派的弟子则谨慎地围在逐云殿周围,没敢上前。
而大殿内姚掌门又坐回了他的高椅,看上去镇定自若。
鹬蚌相争,渔翁终于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