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擦了下眼睛,委屈道:“如果我知道你哭了,一定会陪着你安慰你的。那样的话……那样的话……”他的眼睛天生就会说情话,湿漉漉看过来的时候,更是说尽了全世界的爱情,“就算未来依然见不到你,起码我们之间不会杳无音信。”
宁楚均安静了好一会儿,有麻雀飞上电线杆头,叽叽喳喳地叫。
“该回去了。”宁楚均把手从陆沐景的掌下抽走,把塑料袋塞到陆沐景手里。
陆沐景的表情写满不甘,仰起头说:“陪我去江边逛逛吧。”
宁楚均低眸,陆沐景解释:“我刚才导航过了,继续往西走有条江。”
宁楚均没说话,兀自从他的手里接过塑料袋。
陆沐景知道这是答应的意思。
望不到头的天上只有一轮弯月高悬,一前一后的影子被街道两边的路灯拉得细长。
宁楚均没问这条路要走多远,静静跟在陆沐景身后,仿佛哪怕是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才能走到江边,他也会陪着走到地老天荒,直至到达陆沐景要去的地方。
月光清凌凌地洒在粼粼江面,两人站在和公路衔接的桥上,陆沐景扒着栏杆往下看。
借着公路的余光,桥下黑洞洞的滩地长着不知名的绿草,大片大片连接,在夜里散发诡谲的绿意。
陆沐景丈量了一下高低距离,如果有想不开的傻子打算从这里跳湖,他一定会先压在绿油油的沙地,浑身被石头咯得疼,然后一瘸一拐地爬去湖里。
江风慢悠悠拂面,陆沐景笑:“我们下去走走吧。”
宁楚均被风吹得有些冷,但他对陆沐景的话有天然的顺从,点了点头。
两人步下桥头的台阶,宁楚均小心翼翼盯紧陆沐景脚下,手臂呈托举的姿势,随时做好了他踩空时拽住他的准备。
陆沐景全然不在意,一步三台阶,比兔子蹦得更欢。
月色清冷,停靠在岸边的船影在江面摇曳,江对面的工厂仍在灯火通明的运作。
陆沐景踢着脚边的一颗石子,石头到哪他就走到哪里,宁楚均跟在他身后,右边靠桥的斜坡上长着茂密的草丛,夏虫藏在里面鸣叫。
陆沐景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两双眼睛对视的刹那,陆沐景上前,没受伤的那只手捧住宁楚均的后脑勺。
宁楚均偏过头,脸颊堪堪擦过陆沐景的嘴角。
彼此俱是惊讶,陆沐景不死心,低声说:“宁楚均,你看着我。”
宁楚均执着地侧过脑袋,眼睛倒映出波光粼粼的江面。
他一味逃避的态度惹恼了陆沐景,只有虫鸣风吹的寂静里,他听见陆沐景咬碎了情绪迸出来的话。
“你知不知道你的戏演得很烂?”
宁楚均闻言终于敢正视陆沐景,说∶“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有天赋的演员。”
陆沐景气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差不多可以了,我已经说过很多遍……”
“但你根本演不好。”陆沐景抢先说,“你总说不喜欢、不爱,可是如果只是朋友,你的眼神早就已经越界了。”
陆沐景笑看他,脸上全是势在必得的自信,“宁楚均,‘不爱陆沐景’这场戏对你来说太难了。”
宁楚均向后退了两步,冷淡地问:“你一直都是这样,自恋傲慢,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喜欢你。”
陆沐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微微蹙起眉,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道:“我妈妈把我生下来不就是要让我享受全世界的爱吗?”
“……”宁楚均不知道该怎么回,紧紧抿起嘴角。
“你喜欢我,就像别人喜欢我一样,只是你比他们瞻前顾后,比他们缺乏勇气,不敢向我表白,这些我都知道。”陆沐景甜蜜地微笑,“但是你比他们都好,曾经和你针锋相对也好,认清心意后和你和谐相处也罢,我都认为你是特别好的人。”
江水拍到裤角,宁楚均微微打了个寒颤,”其实你根本不会陪着我。”
“什么?”
“八年前,就算我真的哭了,你也只会嘲笑一通,因为你那时真心实意的讨厌我。放下你高傲的少爷身段怜悯我,陪我跳一段舞已经是最大的施舍。”
话题回归在药店外面陆沐景的提问,宁楚均给了迟到的回答。
陆沐景的声音有些弱:“我不会……”
“事实上你会,难道当时你没有丝毫的虚荣心得到的满足感?”宁楚均强势地砸下一连串的话,凿子一样在陆沐景心里敲穿了无数个洞,“看到自己讨厌的人孤零零呆在角落里,受欢迎的你不计前嫌地帮了他一把,多高尚呀。难道这不是你当时的想法吗?”
陆沐景的脸色唰地惨白,却反驳不出半个字,脸上笼罩着一层不知是心虚还是痛苦的灰败。
“现在喜欢我,真的是喜欢吗?”宁楚均还不肯放过他,冷静而理智地吐出没有感情的现实,“你是不是觉得我爱你爱得万分痛苦,你同情我,对脑补出来的我十分感动,高高在上的怜悯对你造成了喜欢我的错觉。”
宁楚均笑了:“你喜欢的不是我,是讨厌的人爱上你后诞生的满足感,还有幻想出来的类似电影的爱情,你只是喜欢表演戏剧性故事里的恋人而已。”
陆沐景漂亮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别说了……”
宁楚均的心一点点往下坠,话说完,他的心也已经坠入寒冷的冰窟。
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势,说出的现实越冷静,越能清晰地认识到,他和陆沐景没可能。
与其说是讲给陆沐景听,不妨说是对自己的嘲讽。
他像弃甲的逃兵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快步走上一半的台阶,他听到下面的陆沐景在嘶声力竭地大喊。
“宁楚均!你有本事就永远别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