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凉风吹醒了宁楚均,陆沐景的肩膀骤然一轻。
“今夜的风很舒服,是吧?”陆沐景生硬地扯话题,嘴角牵出一丝笑。
宁楚均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眼神迷茫,似在分辨眼前人是谁。
“你……很不好。”
陆沐景没听清∶“你说什么?”
“你不应该管我,对你很不好。”醉醺醺的晚霞从宁楚均的两颊蔓延开,“你会得罪刘总。”
挺身而出的结果非但没有被宁楚均感谢还要被他说不应该多管闲事,陆沐景有些生气,声音微冷∶“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你管。”
宁楚均眼里因酒气沾染的水雾似的迷蒙烟波已经消褪,取而代之的是身后宴厅投射过来的璀璨金光,映得他的眼瞳流转出琥珀微芒。
“我差点忘了,你不用怕他。”
这个“他”指的就是刘总,陆沐景忍不住蹙眉,“不要再提他,很恶心。”
宁楚均笑了,两颊动人的红晕在白绢晕开艳丽的色泽。
陆沐景却结结实实受了气,宁楚均这个人只要在世界上存在就是挑衅他,从头发丝到整个人,他的怒意只要看见了这人就会翻滚。
和宁楚均吵架他气得只想看对方吃瘪,但是看宁楚均像只脆弱的蝴蝶乖顺地被人扼在手心折翼把玩不吭不响,他想杀人。
想杀了刘总,想杀了看客,更想杀宁楚均。
两个人坐在天台的圆桌边,陆沐景的膝盖磕上桌缘,发出的声音像不老实的孩子在睡梦里磨牙,也像气急后被摔在地面的木头。
他在来回走了好几圈,乱拽垂在额头的头发。头皮发麻的疼,手里很快就多了几根短发,他能轻易地扯断发丝,却扯不开积淤的火气。
“你为什么不反抗?”他的影子笼罩住宁楚均,只小幅度地弯腰,他不是在发自善意的关心,而是居高临下地质问,“你那么有骨气的人,这时候怎么不要尊严了?”
陆沐景的身体遮住了宴厅偷来的水晶灯光,宁楚均的半边脸蒙上阴翳的影子,另一边被地灯照得透黄。
“尊严,不就是放弃生存和生活吗?”宁楚均鲜红的唇瓣慢慢勾起极浅的笑,冷得像坠入寒冬。
陆沐景愣住了,气势全无。
“人得活着呀陆沐景,尊严一文不值。”宁楚均软趴趴瘫在椅子里,吐出浓醉的苦息,“他们要活着,如果哪天他们死了,我……我……”
他的眼里浸满茫然,手掌拍了下自己热烫的脸,“就全没了……”
断断续续的话,陆沐景不愿意往下想,重新坐下来,扶住宁楚均倾倒的肩膀,带着酒气的呼吸同体感一起沿着全身的脉络和血液流经四肢,他下意识避开宁楚均半睁的眼睛。
在陆沐景心里,尊严应当和生命等同。他不知道宁楚均经历了什么,能让他说出“尊严一文不值”这种话,也正因不知道,所以他不能评判对错。
他想,宁楚均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他的脸上又升起羞愧的红,他刚才高高在上的指责显得无比丑恶。
可是,道歉的话……向他看不顺眼的宁楚均道歉……
不行,他拉不下脸。
“反正我刚才帮了你,大不了我让他知道是谁给你解围,以后肯定也不敢再为难你。”陆沐景盯着眼前犯困的脸想,“咱们也算平了。”
“骨气、清高、骄傲,我从来没有这些。”宁楚均看上去很难受,枕着陆沐景的肩头蹭了蹭,柔黑的发丝蹭得陆沐景下颌微痒,“是你们给我贴上的,我没说过。”
宁楚均是真的醉了,陆沐景像哄孩子一样顺着他,“好好好,是我们的错。”
“但是我一直很干净。”像破碎瓷器的声音消散在春风里,“因为喜……”
后半句陆沐景什么也没听到,他被轻轻推开,宁楚均踉跄起身,站在边缘吹风。
陆沐景生怕他喝上头一时想不开跳下去,在他后面伸直胳膊随时准备制服他。
“玉姐,我在外面吹风。”他呈抱膝的姿势蹲下,乖宝宝出门得向家长报备,他在手机里哑声说,“我没事,你放心就好。”
这可不像没事,陆沐景估计他又得多吃几天药。
宁楚均打完电话一摇一摆地折返,陆沐景“喂”了一声追上去,愤愤地想,他最好不是别耍酒疯!
有些人喝醉了十分安分,比如宁楚均。他趴在桌上枕着胳膊闭眼,除了上次在医院背对着宁楚均睡觉,陆沐景没见过他的睡颜。
这么一看,没他醒的时候那么欠,还挺乖。
“宁楚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