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忆中抽身,梁屹目光转向窗外,不知不觉间整个天空已被厚重的墨云吞没,世界仿佛陷入无边的暗夜中,远处灯光次第亮起,在风雨欲来之时烘出几许暖意。
他回头,客厅里昏黑一片,水晶灯上无数切割精细的晶体在晦暗的光线里泛着微微的冷色,静默地等待被点亮的时刻。
梁从一动不动,伫立在沙发后,怔怔地望着壁炉,像是在追忆,抑或只是放空。
梁屹喉结微微滚动,声音低沉而克制:“当初,你究竟为什么……背叛我?”
梁从仿佛被惊醒一般,骤然落过来的视线里竟有几分无措。
他扯了扯嘴角:“我以为你知道。”
梁从一开始不叫梁从,他有过好几个名字。
最开始他在福利院门口被保安大爷发现后,院长叫他小夏;五岁时被一户没有孩子的夫妇收养,他们叫他佑泽;如此过了两年,妇人突然怀上孩子,十个月后他被送回福利院,又改回了小夏。
梁家来挑孩子时,小夏在福利院里正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他的容貌是出挑的,又懂事听话,可来人一听说他已经八岁,还是被收养后又送回来的,便纷纷摆手。
本来年龄大了便不好养熟,还在别人家待过,难免会和新家产生隔阂。
孩子们都说小夏会一直待在这里了。
还没到上学年龄的孩子好奇地围着小夏,有活泼大胆一点的问他,有爸爸妈妈是什么感觉。
“嗯……”小夏想了想,说:“冬天时妈妈会给你穿衣服,那种厚毛衣,很难自己翻起来。爸爸会用刚刮完胡子的脸来碰你的脸,特别扎人……”
小夏说得很仔细,仔细到后来每次过家家孩子们都让小夏当妈妈。他们也让小夏当过爸爸,可是小夏一点都不凶,所以还是当妈妈吧。
梁屹见到小夏时,小夏正在院子里,帮一个女孩扎辫子。
女孩坐在塑料凳子上,咯咯地笑。小夏站在她身后,表情很严肃,一遍遍从前往后捋着女孩的长发,把它们在手里握成一束,然后撸下腕上的皮筋,三转两转,就扎成了一个漂亮的马尾辫。
他看到小夏拍拍女孩的头,女孩站起来,甩了甩辫子,笑着跑走了。
身边的中年女人走过去,对小夏说了什么,小夏有些惊讶的样子,随即看向走廊的方向,与站在那里的男孩目光相撞。
小夏对男孩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三楼会客室里,院长坐在沙发上,对面前两人的问题不敢有丝毫怠慢,时不时点头称是。
毕竟这可是梁氏集团的一把手和他的夫人亲自到来,而且无论成与不成,梁家都答应会捐三百万给福利院,院长可不得捧着。
一边笑脸相迎,另一边院长也是在心里感叹。有钱人竟然能为了给孩子找一个玩伴而选择再收养一个孩子,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
对被收养的孩子来说,自然是一步登天。
可见惯了人间百态的院长没这么乐观,总有种隐忧萦绕在他内心深处。
不过想到夫妻俩的要求,院长又觉得自家院里的小孩大概率是选不上的。
一来要是个健全男孩,二来年龄要比梁家小少爷大,三来还得小少爷看得上眼。
梁先生说,就是因为之前直接带到家的孩子梁屹——就是梁小少爷——都不喜欢,才打算到孤儿院碰碰运气的。哪能那么正好,去的头一家福利院,人小少爷就遇到了满意的人是吧。
“您稍等。”院长又斟了一杯茶,带着一丝歉意道,“王副院去叫孩子们了,不过院里的孩子符合要求的不多,希望您多包涵。”
梁柏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他确实不太在乎这次来的结果,他压根就不感兴趣。如果不是孔采芝三令五申要他来,他现在应该在出差路上。
之前孔采芝告诉他,梁屹性格很暴躁,在学校经常跟人打架。还说她问过儿童教育专家,需要家长对其进行长时间的关注与教导才行。
这让梁柏和孔采芝头疼了好一阵,他们哪有那个工夫。
直到孔采芝一拍手掌:“不如给他找个朋友好了。”
“他性格这么不好,很难交朋友吧。”梁柏的口气像是在谈论什么不认识的人,“而且朋友顶多上下学在一块玩,晚上怎么办?放假怎么办?”
“我们再养一个孩子嘛。”孔采芝不以为意,“得比梁屹大一点,懂得包容他。还得是个男孩,共同语言更多。”
孔采芝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把梁屹叫来,告诉他要有哥哥了。
听明白妈妈的话后,梁屹没有摔东西,他只说能不能要一个姐姐。
“不能。”孔采芝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听你妈的话。”这是梁柏的回答。
于是梁屹退而求其次,说必须要让他喜欢才行。
这次孔采芝没有反对,她觉得这个要求也算合理。
可是梁屹总是不喜欢那些孩子,孔采芝不耐烦了,她让梁柏想办法。
梁柏的办法就是去福利院,去个几家看看,如果梁屹还找不到喜欢的人,就让他去上全日制学校。
然后孔采芝就以这是他想出来的点子为理由让梁柏也来,一家三口就都坐在了这家福利院的会客室里。
只不过梁屹没坐多久,就跟着副院长一起出去了。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院长提高了嗓音。
王副院推开门,几个孩子跟在她身后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