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绿树荫下,两个男人并肩走在小路上,远望倒像一对亲密的兄弟。
梁屹开门见山:“我想回梁宅看看。”
“我没换锁。”梁从回他。
梁屹不假思索,道:“一起去吧。”
没有听到回答。
梁屹继续:“听说我走后不久你就搬了出去,三年了,不回去看看?”
梁从依旧目视前方:“没必要吧。”
“怎么,你问心有愧?”梁屹语气带上了一丝嘲讽。
梁从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梁屹,神色冰冷:“你一定要跟我吵架?”
梁屹还在往前走,走了两步意识到梁从没有跟上才转身回来。
看着一脸不快的梁从,梁屹忍不住多嘴:“你脾气比以前大了很多。”
“比不上你。”梁从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
梁屹浓眉皱起,两手插在兜里,烦躁之色溢于言表:“这么说话很有意思吗?”
“知道没意思就别发疯。”
梁从不惯着他,丢下这句话便迈开腿,想要越过他。
“今天是爸妈忌日。”梁屹沉声道,“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你开车。”
随风飘来的声音轻不可闻,却让梁屹放松了眉眼。
同梁从一样,梁屹是独自开车来的。
一路无话,车内的氛围比天色还沉闷。
熟悉的景物掠过眼前,车速渐慢,直至接近那座古朴的宅子。
大门缓缓敞开,梁屹率先进入,边走边环顾四周。让他惊讶的是,花园竟然依旧如此繁盛。
来到主屋前,正门大开,华丽的内饰一览无余,梁屹不禁快走两步。
进了门,熟悉的脸孔面对着梁屹,有的欣喜,有的躲避。
“少爷。”最后还是老管家张伯喊了一声。
梁屹脸上阴晴不定,扭头去看正慢吞吞走来的梁从。
屏退了下人,梁屹的探究不再掩饰:“他们怎么……”
梁从立在客厅,这里与以前别无二致。
他伸手摸了摸沙发背,触手是温润的橡木质感,精心打理之下依然油亮。
静了一会,他的眼神才投向梁屹,毫不留情地饥笑他:“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以为会看见什么荒村古堡吗?
“房子总是需要人照顾的。我只是给了他们选择:愿意留下的继续干,不愿意的拿钱走人。可能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用伺候人吧,留下的还挺多。”
梁屹的目光紧紧锁住梁从,然而对方脸上一片淡然。
于是他也开始扫视屋内,陈设一如以往。
孔采芝喜欢繁复的设计,所以装潢大多典雅复古、花纹繁丽。沙发扶手上雕刻着蜷曲的藤蔓纹路,暗红色的天鹅绒软垫摆在其上,坠着金色流苏。
深色大理石制成的茶几台面光滑,精致的茶具似乎随时会有人来使用。
壁炉上悬挂着一副风景油画,静谧林间流水潺潺,自梁屹有记忆以来它似乎就挂在那里,家里其他装饰画总有换的时候,只有这幅画永远不变。
墙边的木柜上方摆着一个雕花相框,梁屹缓缓踱步过去。里面的照片是一张草地上的合照,年轻靓丽的男女与一对约莫七八岁的小孩子。
大的孩子神色怯怯,但依然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被小一点的那个牵着。另一个男孩虽然一脸不耐烦,像是生气一样瞪着前方,拉着大孩子的手却攥得紧紧的。
梁屹抬手,指尖划过相框边缘,这是领养梁从不久后拍的合照。
梁屹从小就不爱拍照,总是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梁柏和孔采芝一开始还会来哄他,但往往几次后就失去耐心,直接把他按到镜头前,告诉他再动就把他关到阁楼。
梁屹在家里探险时去过阁楼,陈旧的家具、杂物堆积在那里,阳光只能从一扇小小的圆窗里挤进来,照出地面上的灰尘。
那天拍合照时也是一样,警告过梁屹后,孔采芝便继续化妆,不再理睬他。梁柏站在一旁,和摄像师聊天。
六岁的梁屹左看右看,总觉得处处不对劲,没来由的麻痒在身体里爬上爬下,他几乎要以为掉了个毛毛虫进来。
然后梁从过来了,他刚刚被化妆助理揪过去打扮。小孩子嘛,自然的样子就是最好看的,所以化妆助理也不过是在他脸上扑扑粉,打个腮红之类的。
他走近梁屹,眼神有些躲闪,期期艾艾地小声说:“那个……小屹,姐姐让你去化妆。”
梁屹看着他,自己一眼选中的哥哥,怎么看都很满意,他甚至觉得哥哥比表妹从不离手的洋娃娃还漂亮。
为什么哥哥不是姐姐呢?
梁屹忽然又不满意了,他想要的就是姐姐,可是爸妈都不答应。
苦恼的梁屹最终决定让哥哥当他的姐姐,反正姐姐不可能拒绝他。
他牵起姐姐的手,化妆时没松开,拍照时没松开,上学时没松开,把人逼出眼泪时也没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