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黍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洗漱的时候,头脑一片昏沉。
昨晚陆檐的电话,起到了异常强烈的作用,只要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不自觉地回放,在饭店厕所隔间里的一幕——陆檐青紫的肩膀,白皙的皮肤,转过身来,结实漂亮的腹肌,手心的温度。
他觉得快要自燃了,大脑中冒出的形容词也变得直白了。
禾黍接了一捧冷水扑在脸上,才将那份燃烧的灼热感压制下去。
他双手撑着洗漱台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脸上发梢上缀满水珠的他,有些失神,流露出一种忧郁且沉的眼神。
关于昨晚即将破壳而出的心思,在一次次的画面回放中,将他预设的防御机制,尽数摧毁了。
那只落在湖面上的蜻蜓,振翅波动水面荡起的涟漪,所触动的早已不是平静的内心,而是他的灵魂。
他发觉他是喜欢陆檐的。
而出于从小缺爱且由于古婳和禾玉几乎“神经质”的态度,让他对爱存疑,甚至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天然保持怀疑的态度。
陆檐对他是什么样的想法,他不知道,虽然他很想探究下去,但理智上,他选择不作为。
既不表白也不试探对方。无论陆檐是否对他是同样的感觉。
陆檐为什么要问他要不要交女朋友,为什么要那么急切地问他是不是喜欢任然……
他的脑中倏忽出现了这个问题。
他本能地下意识地还是想要知道答案的,撑着台面手都不自觉地用力了。
禾黍蹙起了眉,他觉得非常烦躁,打开水龙头,接了好几捧水,连续扑在脸上,强迫自己不去想,拿过毛巾擦干净水,就推门出去了。
就这样吧,反正就算真的陆檐对他是同样的感觉,他也做不出更进一步地选择了。
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又突然想到,他这样不作为,会不会对陆檐太残忍了?
肩膀上的淤青好点了吗?
他的视线不自觉移到了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上,要打电话吗?
他点进通话记录,在陆檐的名字上犹豫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按下最下面的拨通键。
禾黍决定让自己忙起来,忙到脚不沾地,忙到没空理会这些,也许就不会感到这么烦恼和被控制了。
于是他背着吉他下楼吃了饭,顺便在路边搭车去了p大,排练了整整一个下午。
六点钟回来,冲了个澡躺床上眯了会儿,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再走出来时,放在床上的手机就响了。
他走过去,就看见屏幕上是陆檐发过来的视频邀请。
屏幕上陆檐的微信的头像换成了一只趴在墙沿儿上慵懒的橘猫,墙沿的旁边还有一棵树。
禾黍看着那只猫,陷入了沉默。
陆檐先前的头像用了很久了,这个时间点换,是发生了什么促使他换的吗?
一个令他既期待又害怕的答案。
他又觉得是自作多情,于是蹙起了眉,铃声响了好几十秒之后,才做好心理建设接起来。
陆檐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宿舍的天花板,他在走动,问:“你怎么这么久才接起来?”
“……我在洗脸。”禾黍注视着陆檐的脸,他发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有点快,白天做的心理建设瞬间就被摧毁了,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问,“你背上的伤好些了吗?”
“还有点疼,”陆檐走到桌子边,拿起桌上的一瓶水拧开喝了几口,拧上瓶盖时,看了禾黍一眼,笑道:“你这是刚睡醒啊,脸都有点红。”
“……是吗?”禾黍下意识摸了一下脸,他现在无法确定脸红的原因了。
陆檐在那边哈哈笑起来,道:“骗你的。”
禾黍:“……”
他嘴角一抽,淡淡道:“你寻我开心呢?”
“嗯哼。”恋爱会让人智商下降,陆檐也是这样,他转身走到自己床边,将手机扔在床上,顺着栏杆爬上床,枕着一只胳膊,拿起手机面对着禾黍,又问,“你看我头像怎么样?”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禾黍就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唇,问:“你换头像干什么?”
陆檐薄长的眼睛弯起来,笑道:“你猜。”
“……”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他换头像,还让别人猜原因,过分。
禾黍淡淡道:“猜不出来。”
“因为我觉得你像一只猫,”陆檐微笑着,伸手戳了戳屏幕,“尤其是睡觉的时候。”
禾黍觉得陆檐在开玩笑:“哪里像了?猫睡觉一般都缩着的,我没有。”
“我是说状态,”陆檐强调,“安静的,乖巧的。”
禾黍无语,“最后一个形容词去掉好吗?听着好奇怪啊。”
陆檐在那边声音低低地笑着,不说话了。
原来陆檐换头像是因为他啊。
禾黍感觉到了一种危险而美好的情感,在隔着屏幕从陆檐那边传达过来,他看着屏幕里依然看着他笑的陆檐,心里又涌现出一种柔软,因为这份柔软,而想靠近。
又因为这份想要靠近的情绪,而深深蹙起了眉,他发觉他正在变得软弱。
亲生父母对他的态度已经给予了他软弱的条件,他再不希望有其他事物将他变得软弱。
他这个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先前不想失去陆檐的念头,已经将这份软弱种在了心里。
发觉喜欢陆檐之后,这份软弱已经发芽了。
禾黍站在原地,怔怔地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繁华的都市,而捏紧了手机。
“你看什么呢?”陆檐看不见禾黍的脸,只能这么问。
禾黍回神,“没什么,只是外面的霓虹很漂亮。”
“哦。”陆檐的窗户,也能看见外面的霓虹,他往外面看了一眼,笑道,“我这边也很漂亮。”
禾黍回过神,说了句:“嗯。”然后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把手机倚靠在了杯子边上。
陆檐扭回了头,看着他,目光交汇的瞬间,他看见禾黍眼中闪过一丝的不舍得,不舍得中裹挟着秋意的悲凉。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了,眨眨眼,一种茫然无措的眼神,迅速组织语言,道:“你没事吧,怎么了?”
禾黍只是不想伤害陆檐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撒谎道:“没什么,只是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有点舍不得而已,毕竟在这里工作了几年。”
“老板娘放你走了?”陆檐诧异,依照红姐的性格,哪儿是会禾黍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