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卢斌:“我送你们回去?”
路边的一辆越野车闪了闪灯。
“这是我私人的车,车牌号是朋友帮忙上的,他们不知道。”
深邃的车漆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光泽。
不仔细看,或许会以为这是一辆黑色的车。
“军绿色?”
卢斌诧异看她一眼:“嗯。”
他也算半个爱车人士,旧货车会被实时监控平时开起来不方便,私底下就给自己攒了个老婆本,买了这辆车。
流畅笔直的线条,方正板直的轮廓。
他最喜欢的是车头的设计,高高隆起的宽大进气格栅像是张大的虎口,气势汹汹,搭配上圆形大灯,威猛又帅气!
他起了介绍的兴致:“这车是……”
他看见许一冉大力拍了一下车头,然后拉开车门,径直跳了上去,她弹坐在车垫上的声音很大,像是用了全身力气往车里砸似的。
这丫头倒是好,
他把车当老婆,她跟对仇人似的。
卢斌默默闭了口,怀疑自己是不是颜色买错了。
他绕到前面去开车,陈几默和许一冉坐在后排。车内空间很大,座位上套好了皮套还有靠背的软枕,宽敞舒适。
卢斌问了两人的地址后就没再开口。
他将车窗摇到八分满,微凉的夜风丝丝缕缕地吹进来,轻柔地像是不小心漂浮到脸颊边柔软的羽毛。
许一冉都有些困了。
卢斌看了看车外,许是太冷清,他找了个话题问:“你来云川市,就是为了他妹妹的案子?”
陈几默也望过来,他上车后就靠在车窗边坐,许一冉靠在另一边,两人都自觉在中间横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越狭小的空间越能拉近人与人的距离。空气安静时,她可以听见他轻浅的呼吸声。
眼下,柔和的月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眼睛里,泛起星火的温度。
许一冉却说:“不是的,我是为了我自己。”
卢斌愣怔:“为自己什么?”
“大概是……执念吧。”
她从来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也许是莫名其妙被杀掉后的不甘,强烈的不甘化为想要追寻真相的动力。而知道真相后,那股无处安放的愤然又让她为心中的执念坚持到现在。
“我想要向一个人证明,能为悲剧画上句号的永远不是极端的报复,而是秩序是法律,这是我们与生俱来被赋予的权利。”
她对上陈几默的眼睛,弯了弯眼角。
他不明所以,茫然一下,也回了一个微笑。
虽然那个人现在还好好的,已经不记得,也根本不知道他未来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了。
她会替他好好记住,然后证明给他,和无数个已经错过的时空的他看。
车开到临海公路时,卢斌踩了一脚油门,车速陡然加快。
加快,超车,一个急转弯。
“怎么了!?”
惯性使然,许一冉身体猛地前倾,又被安全带拽回来,巨大的颠簸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她看向前面的卢斌,他正频频往后视镜的方向望去,握着方向盘的手臂上青筋突突跳动 ,像是一条条横七竖八的即将爆炸的裂口。
他从脖子到脸像是被开水滚过一般的熟透了,汗水噌噌往下落。她急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也跟着紧张起来。极近的距离让她很容易就感知到卢斌现在的状态,他在发抖,身体也颤的厉害。
“有人在跟踪我们。”陈几默左手按向车窗,偏头往后面看,“一辆白色富康车,车牌是粤 V?F777K,他已经跟我们一路了,从警局出来后第一个路口,这辆车就在我们后面。”
他朝卢斌冷笑:“这就是你说的安全?”
“不可能!”卢斌低低打断他,语气也染上几分怒意,“这辆车我几天前才买的。”
他目露怀疑:“是不是你们那边出了问题?”
不该啊……
许一冉闷头思索,监视表哥家的是卢世辉那边的人,也不会太用心。她今天上午出门很早,去工地也只是在旁边找几个工人随意聊聊天,还用了暑期实践的借口。下午和卢世辉接触,包括在夜无眠会所时候王章全也好,卢世辉也罢都不像是对她有所怀疑。
尤其有一点,那些人很难想到她能牵扯进陈小凤的事情。
唯独在烧烤店的时候,许一冉并不确定。她问陈几默:“在烧烤店的时候,王章全有看见我吗?”
陈几默很确定:“没有。”
许一冉便确定:“不是我们。卢斌……他们跟踪的人是你。”
陈几默:“卢斌,你来警察局的事情有和别人说过吗?朋友,亲人,或者其他人?”
卢斌怔了怔,神色惨然。
难道是……她。
巨大的疲惫感让他忽然想束手就擒。
他转了方向盘,朝向路边的护栏……
“你在做什么?”陈几默瞧出不对,及时扑上去,一把抢过方向盘,大力往左一扭。越野车车身紧紧贴着护栏边缘,擦出剧烈的火星,险之又险地转回正路上。
他低吼:“你要死可别带上我们。这就是你说的送我们一程?送上西天的送?”
卢斌默了默,没再坚持:“……对不起。”
嗡嗡——嗡。
几声沉闷的震动,有电话打到卢斌的手机上。他看了一眼手机,脸色阴了下来,他接通电话,也按了免提,
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语气温和随意,像是和朋友聊天一样自然:“卢斌,你现在在哪呢?”
这个声音,许一冉从电视上听过。
是云川市著名企业家,禾舟市未来的商圈新贵,王德善的声音。
她捏紧衣摆,几乎屏住呼吸。
卢斌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语气平缓:“在沿海公路上,换了新车,开出来兜兜风。”
“逛去警察局了?”
“……只是路过。”
中年男人的声音陡然阴沉下来:“没想到你竟然会背叛我。”
“你知道背叛我的后果吧?”
卢斌不语。
王德善嗤笑一声:“你透露了多少?”
卢斌不答。
“算了,这无关紧要,反正有人会告诉我的。”
卢斌瞳孔猛地一缩:“警察里面还有卧底?王德善,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警所那帮的人?”
“你不需要知道。”王德善声音转冷。
“对了,听说还有两个人上了你的车,他们是谁?”
卢斌咬牙:“没有人,谁会上我的车?”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随意的笑声。笑声中参杂着几声女人暧昧的娇嗔怨怪,还有酒杯碰撞的清脆乐响做背景音。
“是谁也不重要。”
许一冉心猛地一跳,听着王德善不紧不慢道,“你不会以为我打电话来只是问问情况吧?”
“我只是……和老朋友做一下最后的道别而已。哈哈……”
电话挂断。
黑洞洞的屏幕,昭示着不详。
车速在加快,空气却仿佛在某一时刻变的缓慢。
后面的白色富康车紧追不停,岔路口又多出一辆黑色的大众,两辆车夹道逐渐朝军绿色的越野车逼近。
那两辆车性能不佳,短时间内还无法追上。
可不安和惶恐在随着时间累积。
卢斌跟随王德善多年,最清楚不过他的手段。
他不在意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是想知道,他死在误信那些警察,还是她将事情告诉了王德善。
他苦笑:“早知道我就一个人回去了,现在……连累你们了。”
陈几默:“如果他们逼停你,会怎么样?”
“会死。”
“光天化日,他们就敢杀人?”
卢斌难得开一个玩笑:“光天化日不敢,可现在是月黑风高。”
陈几默:“能不能把车开回警察局?”
“不能,路被堵死了,往回开追我们的车说不定还会加多。”
卢斌了解王德善的手段,因为他曾经也身为他们中的一员,这样处理过其他想要自首联系警方的人。
顿了顿,他苦笑:“也许是我的问题。我把报警的事情还告诉过一个人。也许是她说的吧。”
许一冉知道他说的是谁,于是问:“确定吗?”
“不确定,”卢斌摇摇头,“我本来以为她不会说的,可是现在……我拿不准了。”
她打断他:“既然拿不准就不要猜了,”
“等你活着回去,亲自问她,不是更好吗?”
“不要随便猜疑对你来说重要的人,你眼中的她,就是你认识的她。”
卢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说得对。”
看到他恢复了点精气神,许一冉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卢斌是开车的人,如果他丧失求生的本能,这太危险了。
军绿色的越野车,这可真是一辆不详之车。
她曾被这辆车撞的飞出去,以跑抛物线的姿态倒在了路边的血泊之中。
现在她又上了这辆车,生死时速。
要说后悔,她也未必。
这像是命运当中的了然与相遇。无论对错,总会成为交遇的节点。
只是若要这样认命……
这绝不是她的性格。
“还可以坚持多久?”
“他们一时半会还追不上我,但会逼着我把车往郊区开,离开市中心他们就会动手。可能……用不了多久。”
“你先坚持住,我给严警官打电话。”
“你要向那些警察求救?”
“嗯。”
卢斌有些急躁:“和他们打电话有什么用?!也许就是他们出卖了我们。你没有听到刚刚的电话吗?王德善在警所有内应,这些人官商相护,警匪勾结,云川市早就没有王法了。”
“你不信,我信。”
卢斌气道:“那陈几默呢,你也信那些警察吗?你妹妹的案子过去一年了,那帮警察屁都没查出来一个。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仅凭一个医科大学未毕业的学生,怎么可能收尾的那么好?说不定最后将关键线索抹去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些警察。”
陈几默按在车窗边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但他从未失去冷静,他平静地说:“可她有那个警官的电话。”
卢斌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又道:“在警局离,他们没有交换过电话号码。”
她像是凭空出现的人,毫无根据地知道他的手机密码,像是提前预知了任来会在晚上来到烧烤店,现在又莫名其妙有了第一次认识的警官的手机号。
太奇怪了。
可也正因为这些难以解释的奇怪,他选择相信她。
电话被拨响。
“是谁?”
“严警官!”
“许一冉?你怎么有我的电话?”严锋错愕,他很快从她的语气中察觉不对,“你们还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