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也算谜题的话,祁刈的人生或将顺遂许多,至少不必在经济窘迫的当下,吃着一碗几乎坨掉的面,跟一九岁小孩就“我的一百块究竟去了哪儿和同桌是否还钱”进行意见不合的反复探讨。
祁刈这副专心干面的架势,几乎是把自诩为侦探的专业素养抛在了脑后,眼见就要吃完一整碗面的时候,明明倾身拍下桌面制止了他,“别吃了——!把话说完了再吃行不行!”
祁刈也够可以的,就跟按下了慢速键,连咀嚼的动作都放缓了许多,生怕等得人不够着急似的。
明明干脆把碗端到了隔桌,抓了根条凳拖到祁刈身边坐下,“你不是说谜题解开了吗?我的钱呢,在哪儿?”
祁刈转而去拿桌上的抽纸,那动作跟树懒有得一拼。
明明急抽了几张,一股脑地塞他手心,深吸了几口气,再开口已换了种风格,“祁叔叔,这碗面你就先吃到这儿,我一会呢让我爸重新给你做一碗,你看成么?”
祁刈不紧不慢地擦着嘴,一副马上就要收工的样子,“不用了,我吃饱了。”
“那……”
“就是想喝饮料。”
“……”明明冲到前台冰柜里拿了罐可口可乐,贴心地拉开易拉环,恭恭敬敬地搁在了祁刈面前。
祁刈低头,微不可查地弯了唇。
明明重回他身边位子,再次深吸气,道:“祁叔叔,这样可以了吧?”
祁刈将废纸扔进脚下的垃圾桶,撑着眼皮淡笑地看向她,“在此之前,你是不是该对我说句实话?”
明明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祁叔叔,我不都告诉你了吗?是你说的,要帮我找到弄丢的一百块钱的啊……”
祁刈右手食指摸了摸右侧眉骨,微眯的眼眶好似困倦来袭,“你还真把我当泥古不化的老人了?”
明明歪着头扯了扯嘴角,满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天真。
祁刈跟着笑了,“第一个问题,你的同桌真找你借了钱?”
明明笑脸一僵,但极快得恢复如初道:“当然了——”
祁刈紧接着道:“第二。距离我上小学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间,科技高速发展,以互联网、社交媒体、人工智能最为突出,可你描述的场景更像我上学那会。”他有意停顿了片刻,微笑但平静地凝视着她,“我很感激,你为了照顾我这老人家,编造了这样一个故事。”
明明眼底的色泽如潮水般褪了下去,声调也不再活泼,脸上的笑容倒还残留了一些,险伶伶地维持住了方寸。“祁叔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祁刈并不深究,自行说下去:“你为了自圆其说,贴心地取下了随身携带的智能手表,可也让你留下了破绽。”
明明下意识地捂住右手腕部,嘴边残留的笑痕一瞬间无影无踪。
这却正中祁刈下怀,“你估计得不错,我确实很少上网,你要问我最近哪位爱豆最火,谁谁出了花边新闻,我还真不一定知道。科技方面我也不太在行,更没用过智能手表,智能手机也只是维持基础的使用功能。不过好歹我还没丧失基本常识。你们现在和我们以前不能说是两个世界,在社交方式上已经有了很大不同。你的这位同桌,竟然用得是我们那个年代的还钱方式,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
“我……”
“你同桌就算还你钱,也应该用手机转账,哦不,鉴于你们小学生在追求时髦方面又有了新的突破,我想你们用的应该是智能手表。我说的对吗?明明。”祁刈眼底下沉,连带着眉骨也像乌云压阵。
在无话可说又面面相觑的时间里,明明的自制力仍叫一个成年人刮目相看,尤其紧抿的唇线,圆睁的双目,委屈得恰到好处。
祁刈却很晓得,这样的伪装在一个九岁小孩身上既难得一见也不堪一击,只要他继续说出下面的话——
“这个借钱还钱却找不到钱的故事,是你看到我临时起意没有经过太多思考编出来的,对吗?”
“我不懂你在——”
“理由也简单,你的智能手表在我刚刚进屋跟你说第一句话之前其实是戴在你手上的。只不过我在跟你爸说话,你以为我没注意。”他顺着她齐眉压阵的刘海到微闪的睫毛,将她轻微的鼻息尽收眼底,却最终无视了地道:“你要找的是别的东西,形状大小和纸张厚度接近于一百元钞票,我说的对吗?”
明明把脸扭向一边,不甘心地咬紧了腮帮。
“以你的年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一个故事,说明你很懂说谎的技巧。”尤其懂得大人的想法。
大人心中合乎理想的小孩当然不能拜托他写作业、寻找失踪人口或情书……但,外星人、公主裙、零花钱,倒是吻合大人心中对于小孩的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