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苕让老婆子提前给他们盛了饭:“俺们家里粗茶淡饭,两位公子不要嫌弃。”
连瑜道了谢,坐到这家人留给他们的位置上,低头一看,自己面前放了两只碗,一只盛的高粱米蒸的饭,另一只碗装了两个成人巴掌大的窝窝头。
再扭头看一眼身旁萧无咎的,也是同样的饭和窝头。
老苕把一装着腌制萝卜条的罐子推了过来,招呼道:“这碟是俺们自家腌的咸菜,你们就着吃。”
“好好好,我们这就吃。”
连瑜拿起一个黑绿交加的窝窝头,突然想起了一句歌词:
“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别说,还挺应景。
刚要咬一口,连瑜就感觉一道灼热的目光,他看过去,正是老苕五岁的小孙子苕蛋。
苕蛋的碗里是米糠掺野菜熬的粥,此时嘴里喝着粥,眼里满是渴望地盯着连瑜手里的窝窝头。
连瑜感觉喉咙有什么堵着,上不来下不去,他招手让这面黄肌瘦的小孩过来,把窝窝头递给他。
苕蛋被阿爷瞪了一眼,懦懦地不敢去拿。
连瑜笑道:“阿爷,我这人天生胃口小,吃不完的,给苕蛋吃吧。”说着直接塞进了苕蛋手里。
听见小皇帝说胃口小的萧无咎:“……”
同娇生惯养的小皇帝不一样,萧无咎年少入军,无论多糙多硬的干粮都吃过。
他还以为小皇帝吃惯了宫里顶尖食材做的美味珍馐,咽不下这些喇嗓子的东西,没想到小皇帝虽然一个窝窝头嚼吧两口噎一下,粗粮粥也是一口一口地喝,竟都吃完了,连个碗底子都没剩下。
老苕一家人见了自然欣慰,这证明自家饭菜没有被嫌弃。
饭后,连瑜帮着收拾了碗筷,转头看萧无咎从里屋拿了一小团东西出来,还没等他张嘴问就听萧无咎道:“先回屋。”
连瑜随他回了屋里,刚掩上门就听到一句:“衣服脱下来。”
连瑜:“???”这是不是有点快了?
他惊诧地回过头,就见萧无咎大马金刀地坐在木桌前左手拿着根银针,右手捏着一根红色的线。
这场面……有点神奇。
萧无咎对着针孔穿好线,抬眸见小皇帝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微微拧眉,低声道:“怎么?陛下喜欢穿乞丐破洞衣?”
连瑜这才反应过来,把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两手拿起来一抖,果然,衣裳后头和衣摆被树枝勾出了几个洞。
他神色尴尬地把衣裳放到桌上,就见萧无咎骨骼分明的手拿着绣花针,有条理地一针一线缝了起来。
连瑜看麻了:“不是,你还会女工绣花啊?”
萧无咎觑了他一眼,悠悠道:“臣可没有绣花的本事,但从军几年,缝个线头打个补丁臣还是会的。”
昏暗的烛光洒在他身上,给缝补衣服的萧无咎添了两分母性光辉。
恍惚间,连瑜心中浮现出一首脍炙人口的诗来“慈母手中线,游子——”
啊呸!他心里啐了一口,晃了晃脑子里进的水,赶忙把这个可怕的念头撒开。
趁着萧无咎补衣裳,连瑜准备去解决人生大事。
这户农家没有恭桶,只在院子角落搭建了一个简陋的茅厕,茅草的顶,木头树枝搭的墙,里头茅坑上搁了两块板子。
连瑜摸黑捏着鼻子进去,捂着屁股出来。
靠,里头的苍蝇也太多了!
此时此刻他十分庆幸自己穿越成了皇帝,要是穿成农家子实在遭不住,穿过来当天他就得自挂——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吃糠咽菜干农活人也得活下去啊。
回屋要经过主屋,土砌的屋子不隔音,透过油纸糊的窗子传出了低低话语:
“当家的,家里没粮食了,明儿别忘了买两袋地瓜。还有,爹的腿拖不得了。”是苕伢娘的声音。
苕伢爹沉沉地应道:“我去镇上买粮食,顺道去码头瞧瞧有没有活。”
苕伢娘的声音疲惫无力:“扛大包一天三十文,可镇上大夫光看诊就得五十文。”
苕伢爹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扛完包我还能给镇上两家木行拉几车货,有这把子力气我还不信赚不了爹的治病钱!”
“……”
连瑜回到屋里时,萧无咎已然把衣服缝补好了。
他展开一瞧,哎,这家伙还挺细致,每处破洞都用同色系的线缝合了,离远了还真瞧不出来。
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苕伢抱着一床暗青色棉被走了进来。
“我家穷,只剩下这一床被褥了,你们将就着盖。”
萧无咎把被子接过来道了谢,放在了床上。
连瑜伸手摸了摸,这被子虽破旧,但干净清爽,留有两分阳光晒过的暖意。
萧无咎看了看快要燃尽的烛火,道:“陛下,歇息吧!”
一张床是勉强够两个人睡,但是看了看萧无咎的手臂,连瑜看着床沉默了下道:“你有伤,你睡里头吧。”
烛火熄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一刻钟后,萧无咎睁开眼睛,伸出左臂一把捞回了半个身子探出床外的小皇帝,叹了口气,将被角压在了小皇帝肩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