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浅浅缓步走到床边,径直重重跪下,膝盖的疼痛完全感知不到。
游小英牵住她的手,放到郭清光掌心。
郭清光喉头快速滚动,看得出费力挤出声音,“不怪...不怪...”
郭清光不断重复这两个字,用力轻轻握了握她掌心。
尔后,彻底放开她的手。
“老头子...老头子...”游小英痛哭出声。
宋浅浅没有落泪,只有平静。
直到外公被一张单薄的白布遮住,从她面前推走,她也流不下眼泪。
她想离开,逃离这里。
郭娉婷跪在她面前,不知说了些什么,她绕开。
韩章上来扶着她,她也推开。
她从急症室离开,脚步虚浮。
医院走廊里,有家属为去世亲人失声痛哭,有年轻父母为新生孩子欣喜落泪,也有中年夫妻为突来大病相互扶持。
她想哭,却哭不出。
韩章跟在她身后,看她失了魂般,心如刀绞。
这天,医院里的来往行人,看到极为诡异的画面。
一个年轻女人,穿着大红色刺金旗袍,面有木然、色若死灰,如同失魂落魄的幽鬼,穿梭在走廊。
在她身后,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身材绝佳、气质清冷、眉眼精致,眼眶猩红得骇人。
突然,女人在一堵白墙前停下,头正要往墙上砸。
那个男人快速跑去,将女人牢牢揽入怀中。
女人似丧失知觉和意识,头机械式往男人胸口撞。
女人没有情绪变化,男人竟当众落泪。
韩章低头看着怀中女孩,忘记了时间与地点。
她一下下撞击他胸膛,不说话,没有表情。
这副模样,比抽髓挖骨还让他难受。
他狠狠拥她入怀,害怕一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浅浅,哭出来,好不好?”他声色嘶哑,没得到任何回应。
游小英很快病倒,郭清光葬礼照例举行。
葬礼上,游小英病容憔悴,由郭娉婷搀扶着。
郭娉婷着装素雅,妆容不复妩媚动人,眼眶遍布血丝。
宋浅浅待在一边,韩章陪着她一起跪拜来宾。
她至始至终没有和郭娉婷说一句话。
在场的至亲中,只有她没有哭。
于是,很多亲戚私底里讨论。
“欸,你说她一个外孙女,外公死了,也不见伤心,哭都不哭!”
“说不定,上大学后接触更广阔的世界,对这些亲情什么的,看淡了!”
她无动于衷,没什么可在意,一直到外公出殡这天。
这天,阴雨连绵,一行豪车车队威风凛凛地出现在殡仪馆前。
火葬场,她看着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推进去,出来时只剩下一个小盒子。
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那样一双灵活的双手,最后再也见不着了。
唯余一抔灰。
她又想起,订婚前郭清光送的那对白玉雕像,情绪如山倒,整个人即刻溃败。
韩章察觉到她全身剧烈发颤,忙用臂膀支撑起她。
游小英不住掉眼泪,哭得瘫软在地,没有余力去接骨灰盒。
郭娉婷亦捂脸痛哭:“爸,我对不住你,是女儿不孝,是女儿的错!”
韩章见状,主动上前捧过骨灰盒。
宋浅浅心间涌上一股激愤,突然夺过洛康手中的车钥匙朝门外跑。
“宋小姐!”祁安、洛康同时焦急喊。
人群中有惊呼:“她这是怎么了?”
韩章刚接过骨灰盒,听到动静,忙把骨灰盒递给祁安,迅速追过去。
只见,她启动车队里的一辆车离开。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心头生出。
他立刻开一辆车跟上。
她的车,在市区路段,速度还算正常。
只是,随着车辆抵达郊区,逼近越清山,她的车速完全失控。
他猛踩油门,与她的车并排而行。
他心乱如麻,开始抖着手给她打电话,她却一直不接。
他大力按喇叭,示意她停下,她也不为所动。
他打开窗户,嘶声呼唤:“浅浅,快停车!”
眼看她的车上了盘山公路,他的不安愈来愈大。
他将车速飙到极致,已然处于失重状态。
天色昏沉,暴雨已至,雷电交加间,前方已近公路拐弯处。
他看到,车中的她,骤然松开双手。
她的车,快速冲向公路旁护栏。
“不,浅浅!”
一句撕心裂肺的吼声传来,宋浅浅松开双手,望着前方山崖,缓缓合眼,泪水终于落下。
韩章,我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