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央,一条铺满玫瑰花的红毯,从台下绵延至门口。
来时,所有人或羡慕或恭维。
现在,只有嘲讽和冷眼。
她一步步踏上红毯,记者纷纷拥拥涌上来。
红毯上娇艳欲滴的玫瑰,被众人踩在脚底,碾压再碾压,满地都是踩烂的玫瑰。
一朵踩烂的玫瑰,还能回到枝头吗?
记者将她撞来撞去,围得水泄不通。
无数个话筒怼到嘴边,她寸步难移。
“宋小姐,你和周先生真的是亲兄妹吗?”
“宋小姐,有小道消息称,魏小姐曾流产,请问你是否知道此事?”
“宋小姐,你是韩家继女,这件事后,你和你母亲打算怎么办?”
“宋小姐,你母亲做的这些事,这么多年来,你是否有所感知?”
“宋小姐,之前有人拍到过你和你母亲进出夜店的照片。周先生和魏小姐分手,不久就和你订婚。你们到底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还是商业联姻、各玩各的?”
她支配着身躯向前,耳边声音逐渐渺远,脚步灌了铅般重,走不到尽头。
她错了,她不该陷入这场保护者陷阱。
从一开始,就该逃跑。
女孩仿若被抽走精魂的行尸走肉,喧哗人群中,她被众人推搡,仍面无表情前行。
不需要一场雨,哪怕一丝微风,她便会彻底碎裂、消散。
好友陷入危机,黎芷伶慌得失去阵脚,拼命想扯开记者,挤到宋浅浅身边,“走开,别问了,放过她!”
纪明谦将她护在怀中,大声吼:“让开,挤什么挤!”
方知灼、贺扬也参与这场乱局。
“滚!”
一句高声怒喝响彻整个宽旷大厅,声音不断回荡,在空中无形产生一股霸道的威压。
一排排保镖强势开路,厅中闹嚷嚷骤止,众记者停止围堵追问,很快退开。
耳边嗡嗡声乍然不见,世界清净。
可那些画面、那些语言,汇聚成无形的漆黑深水。
她沉入其中,胸腔憋闷,难以呼吸。
先前被众人拥挤,勉强还有随机的支撑。
如今身边空无一人,她如失重一样,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就好像身体已经不在。
身体变得很轻,轻到下坠,眼前弥散黑暗。
朦胧耀眼的灯光里,那道身影携着光而来。
她想伸手去够,还是瑟缩回手,没了力气。
红毯上的女孩如浮萍般飘摇倒下。
“浅浅。”黎芷伶跑过去。
韩章先一步,稳稳接住脱力的女孩,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动作干脆地离开。
酒店外,韩章将女孩抱上车。
“撤热搜、封锁消息。”他看向纪明谦等人,语气似往常平静,只有如砂子研磨过的嘶哑嗓音泄露出情绪,“拜托。”
方知灼:“你现在去医院?我提前打好招呼,你放心。”
“嗯。”
方知灼喊贺扬上另一辆车,“我和贺扬先去稳住你爸、你爷爷。”
“你放心去医院,我先帮你一起封锁消息。”纪明谦脸色整肃,牵着黎芷伶上自己的车。
去医院的路上,他轻轻将她搂在怀中。
她轻得吓人,脸上元气满满的婴儿肥不知何时褪去,瘦到背部骨骼竟然有些膈手。
心底绵密、细微的痛苦,瞬间无数倍放大,如闷锤一记,疼得他差点直不起身体。
快到医院,她倏然醒来,眼神呆滞、迷惘、生无可恋。
“浅浅,哭出来。”他万分珍重,轻轻亲吻她鬓角,“乖,哭吧。”
女孩毫无回应,似与整个世界割裂。
霎时,他落下泪,轻轻按她在肩头,下巴抵上她脸颊,太想将她狠狠融入骨血。
那样,她的殇,她的累,全由他一人承担。
他的宝贝,捧在手上怕她破碎,放在心上怕她离开。
医院,急诊室的红灯明晃晃,好比阎王爷手中翻开的生死簿。
一旦进入,或生或死,都只是生死簿上寥寥一笔。
游小英、郭娉婷两人侯在外面。
韩章扶住怀中女孩的肩膀,温声安抚:“会没事的。”
宋浅浅目不转睛,无法思考,好像完全不难过,又好像痛到快死去。
情绪,已不受她掌控。
几个小时过去,急诊室灯灭,门打开。
游小英走过去,着急问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医生,怎么样?”
“病人心脏病复发,牵连许多基础疾病。”医生不忍道:“还有什么话,尽快说吧。”
游小英后撤几步,没站稳,险些向后摔倒,幸得郭娉婷及时扶住。
游小英推开女儿,走入急诊室。
郭娉婷回头,看到女儿破碎绝望、心如死灰的眼神,悔恨成千万倍压过来。
“浅浅。”郭娉婷慢慢走来。
韩章扶着女孩绕开郭娉婷,一步步走入急诊室。
室内,郭清光神色灰败,形容枯槁,任由游小英如何呼唤,眼睛也只能费力睁开一条缝。
“老头子,我来了,浅浅也来了。”
郭清光忽而喉头滚动,嘴里话语不清,含糊的声音像一坨痰卡在喉咙。
游小英附耳过去,与丈夫细语呢喃。
须臾,游小英回眸,眼眶通红,向她招手,“浅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