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怜尘紧紧地抱着他,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好一会儿,才将勉强开口说道:“我陪你回小桥村吧?他们就算忘了你,也可以重新认识,今天忘了,那就明天再相见、再结识。”
云无囿却又艰难地微微摇了摇头,将眼泪都蹭在了裴怜尘的衣襟上:“不回去,不能回去······师父,对不起,当时在恶渊底下,我其实看见李无错给你的铜钱手链掉了,我应该去捡回来的,都是我害死了师父,要是当时师父有多一点的灵力,就不会死了,对不起,对不起······”
裴怜尘听着他哭,也觉得心如刀绞,想同他说这事不能怪他,可转念一想,现在什么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对过去的假设永远也成不了真,云无囿既然已经认定了这样的假设,与其勉强安慰,不如让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将所有的悔恨都亲口说给自己,或许他心里能更好受一些。
想至此,裴怜尘默然无言,只能静静地抱着对方,察觉到周围灵流不稳,暗暗释出魂力,悄悄地将二人笼罩起来,不着痕迹地安抚着云无囿。
过了好半天,哭声渐渐地微弱下去,裴怜尘才问:“小满,如果你是因为了无牵挂、决定走上绝路,那现在······你能不能为了我回头?呆在清都宫也好,去别的地方也好,我如今有自保之力,你不会害死我,我也可以保护你。”
裴怜尘感觉到云无囿伸出手紧紧揽住了自己的腰,像是生怕会分开似的,力道大得他都觉得有些痛了。
可是云无囿说出的话却同他手中的力道截然相反:“师父,我不能回头。箭在弦上了,天谨司的诸位同僚早已开始暗中配合布局,大家花了那样多的心血和力气,志在一道肃清人间,我怎能出尔反尔临阵脱逃?”
“你到底要去做什么?”裴怜尘问,“你再不说,我就亲自进你的识海看看。”
云无囿一惊,想要松开手,裴怜尘却一把抓住他,云无囿连忙想起身,裴怜尘哪里会让他逃走,抬起一条腿猛地压住了他,翻身将他摁在了下面:“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就进去了。”
云无囿猝不及防被裴怜尘摁住,茫然地仰面瞧着他,这样的视角太暧昧,凝心丹都快要挡不住那汹涌的情绪,以至于云无囿一时走了神,暗中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惊慌地说:“师父,你不能这样!你不能随便进来!”
“那你告诉我!”裴怜尘的语气有些严厉,“程小满,你是我的徒弟!我的徒弟遇上了难处,不来找我这个师父,却一意要去赴死,我竟然连原因都不能知道么?”裴怜尘说着说着忽而苦笑了一声,“也是我太没用。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信我能帮上你什么?”
“师父·····”云无囿弱弱地抬起手,抹了一下裴怜尘的眼角,说:“我不是不想找师父,我只是不想让师父被牵连。”云无囿艰难地说:“我同李叔商量好了,借开问往祈来阵的由头,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一网打尽。”
裴怜尘一怔。
“你说······”裴怜尘气得笑了出来,“你同李无错商量好了?”
“嗯。”云无囿故作轻松地说,“其实易羽伦逃走省了我不少事,以他从前的交际,已有不少人忍不住冒了头。”
这倒是实话,若是没有他,云无囿还得费心思去想想怎么去接触揪出从前那些逃亡车厄的、四散隐藏于各处的开天会残部。但现在,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所有人聚集了起来。
就好像有个人,任劳任怨又默默无闻地,暗中替他完成了这件事。
尽管这股力量让人有些不安,但好在事态的发展暂且对他有利。
“······接下来只要再同师祖演一场戏,去仙诫台,就能像商量好的那样——”
“商量好什么了?”裴怜尘打断了他,揪着云无囿的衣襟恶狠狠地问,“商量好让你去送死?仙诫台,他自己怎么不去呢?他哄你去,你就去?程小满!你小时候不这么傻的!”
止不住的泪珠忽然掉下来,纷纷砸在了云无囿脸上。
“师父,是我自己想去。”云无囿抬起手,抚着裴怜尘的肩背将他按向自己,同他胸膛相贴,安静地感受了一会儿那重叠的心跳,才说:“此去新仇旧恨一起报,师父,我不想······总给你添麻烦。我长大了,不要担心我。”
石室中一片死寂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怜尘才忽然动了动,说:“小满,你等我三日。”
“等?”
“等我去一趟玉京的郊外。”裴怜尘的声音冷静,“将我的本命剑从地下取回来。”
“若是你同李无错的计划里,不包括去接应你回来这件事。”裴怜尘说,“那我自己去。”
云无囿还想说什么,裴怜尘却捂住他的嘴不许他说,怒道:“你再敢说不,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能往哪里走!”
云无囿可怜巴巴地“嗯”了一声,裴怜尘这才满意,稍稍冷静下来,裴怜尘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整个人都压在云无囿身上,赶紧想翻身下去,背上揽着他的力道却没有松开。
“好了小满,你先放开我。”裴怜尘十分不好意思,“别把你压坏了。”
“师父·····你如今好轻,我都快分不清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了。”云无囿却不撒手,“求你再抱我一会儿吧。”
裴怜尘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静静地趴在云无囿身上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裴怜尘又忍不住说:“小满,让我陪你证道吧。”
“证道?”云无囿微微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惊惶地问,“什么、什么意思······”
“你从前不是·····对我······”裴怜尘咬咬嘴唇,放着老脸不要将心一横,直言道:“我知道如今你懂事了,大概已不再有当年的心思,可,我们就当成修行,师父陪你修行,试一试,好不好?”
云无囿搭在他后腰的手微微收紧了些,闷闷地说:“我不要,我只要师父好好的。”
说白了,极情与无情都是一样走极端的疯子,这世上并没有极情道证道成功的先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拿师父去冒这个险。
裴怜尘不说话了,沉默地枕在云无囿肩窝,心里空空荡荡。
这地下室的确太大了,即便依偎在一起,也冷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