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景无可奈何地望着这小几上的汤,胃里翻江倒海,这汤味道实在怪异,难以下咽。
他抬首四顾,这房间甚是简陋,一张木床,一张矮几,两张凳子,就没有什么东西了,这姑娘应该是这附近的渔民吧,她本不富裕,却特意给他煮了鸡汤,实在不应该辜负她的一番心意才对。
叹了一口气,苏玉景还是将碗里的鸡汤喝得干干净净。伸手摸了摸右脸,火烧般的疼痛连绵不绝,可是这又哪里比得上被人背叛的痛苦呢?他盘腿坐起,运气探息,果不出所料,内力只剩下一成。他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还要躲避追寻,幸好前几日风大,他反而被卷到了出海口的上游,这才躲过一劫。
很快到了傍晚,苏玉景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见李婉清正在江边收拾着小船,霞光洒在她的脸上,绯红漫天,她着一身翠绿色的棉衫,好似这天际之间的一株兰草。
“姑娘,”苏玉景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你可是要出水了?”
李婉清见这人恢复得极快,想来可以快些离开这里去拿银子了。“是啊,你快回去休息,要快点好起来。”
苏玉景心下一热,没想到在这陌生的渔村竟然有人能够如此关心自己,自己将一生心血都付给九义堂,可他们却背叛自己,想到此处,他除了愤恨还有不解。
望着远处的小船越行越远,苏玉景也不在江边久留,披着李婉清留给他的斗篷,回到了小屋。
院子里的小炉子上还熬着药,入秋了,苏玉景打了一个寒颤,想给自己烧一壶热水。走到水缸边,一个狰狞的面容倒映在水里,他自己都吓得一惊,退了半步。
那日他同程云飞一起去剿灭为祸江南水乡二十余载的荷香寨,他们约好兵分两路,他去剿杀荷香寨寨主香云堂,程云飞带领九义堂四位分堂主一并在出海口接应,哪知等待他的却是背叛。他不忍往下想,可是脸上的疼痛却如火灼,时刻提醒着他那日发生的一切。
苏玉景在小院里等得久了,直到天色渐渐发白,都不见李婉清回来,他有些心急,不自觉就已经踱步到了江边,放眼望去,远处一盏灯微微亮着,一艘小船靠近了些。
他静静地站在岸边等着他的救命恩人归来,此刻他的心中难得抛去仇恨,平静而安详。
李婉清老远就瞅见这人披着她的粗麻披风站在江边了,秋风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衣角掀开,江水也早已浸湿了长衫下摆。她心下已然气急,自己好不容易将他从江里拖回来,好吃好喝伺候着,这人却这般惺惺作态,又跑来这江边寻死。她手上飞快的摇着船撸,似要这小船飞起,立马到那不惜命的家伙身边去。
苏玉景见李婉清明显加快了船速,他也不自觉的往水边靠去,很快,李婉清到了岸,扔下船撸,跳下了船,气势汹汹朝他走来,朝他没受伤的那半边脸呼呼扇去,嘴上破口大骂,“一个大男人,不过是毁了容,就寻死觅活的,早知你这般作践自己,我就任由你在江水里喂鱼。”
苏玉景被人哐啷扇了两巴掌,懵了神,耳朵里传来李婉清气急败坏的话,仔细听完,原来是误会他寻死。
他也不气恼,待李婉清自己平静下来后,反倒指着远处的朝阳,“你看,多么美的霞光,我只是想来江边等着你一起看看这晨曦的太阳。”
顺着苏玉景的手指方向,一轮红日爬上半空,李婉清惊觉自己做了错事,脸上一阵绯红,她收敛了嗓音,尴尬的开口,“景公子,我……”她确实太过激动,不问青红皂白就冒然动了手,“对不住,我以为你……”一时之间她不知如何把话接下去。
“以为我什么?”苏玉景明知故问,他伸手捂住自己微微发热的脸颊,见李婉清已经自责低下了头,“以为我会自尽吗?”他自嘲的轻笑了两声。
李婉清抬起头,见他眼底有一丝悲凉之色一闪而过,也不敢再说什么,她对眼前的这个人一点都不了解,她对他的施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想挣一些银子罢了。
“景公子,如果你没有自尽的念头就好好在屋里休息,不要在这大半夜里来水边,夜里风大,你又伤重未愈,还是小心些好。”李婉清双眉微促,严肃地的告诫眼前这人。
苏玉景点了点头,想缓一缓刚才尴尬的气氛,故意岔开话题,“李姑娘,你昨夜捞上来什么好东西?”
好东西?李婉清这才想起船上的东西还没有拿下来,赶紧跑去小船,“你在这里搭把手。”
苏玉景见李婉清从船上扛下来一大口麻袋,心想这抓鱼都这么抓吗?即使扎紧了口袋,这味道也太重了,难道捞上来的都是死鱼。
李婉清拉开袋口系着麻绳,“过来抬一下这个边。”
二人合力将带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这时金乌已然升起,待苏玉景看清眼前的东西之后,实在是忍不住跑到旁边狂吐起来,连着胆汁都要呕了出来。他行走江湖也有些年头,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也不算少,见过的死人就更多了,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被啃食得七零八落的尸体。
李婉清自己也受不了这味道,但还是强忍住反胃,她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掏出面巾,戴上李丰年留下的手衣,认真将尸体摆放好,这尸体曾经泡得鼓涨,积淤尸气,爆裂开来,这样子确实看起来恐怖至极。这样的尸体很难辨认身份,很少有人来替这样的尸体收殓。